第七章 杀人灭口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雨珠顺着房檐滴落,冲刷了满地的鲜血,蓄成一条条小小的河流,向四面八方散去。
“嗬嗬嗬嗬?”沈十三背靠着湿漉漉的墙壁不住的喘息,胸前被鲜血晕染了一大片,握着弯刀的手微微打颤。
“嗬嗬嗬嗬!”胸腔里翻搅般剧痛,她咬牙忍住,目光森寒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数个黑衣人,君不曾满身是血的站在雨幕中,整个人像冲入狼群的猛虎,狂猛的嗜杀,银剑一个个挑破敌人的喉咙。
“还活着么?”他嘶吼一声,未曾回头,心口窒息一般难过。
“活!!活着!”她应了一声,却又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身子一抖,险些栽倒在地。
她还不能倒下!
她咬咬牙,喉咙一股腥甜由胸腔涌上来“咳咳咳!”
“十三!还不能倒下!”君不曾淡淡的道了一声,沈十三已经听不见,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异常模糊,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将全身的力气都倚在背上,靠着冰凉的墙壁支撑身体,不让它下滑。
君不曾不敢回头去见沈十三,只是更加疯狂的舞动手中的银剑,狂狷的剑花扫落杀手的攻击,鲜血漫天飞舞,染红了他的眼。
“啊啊!
“啊啊!
哀嚎声不断,失聪的左耳接收不到另一面的声音,一个黑衣人缓缓的靠近房檐下的沈十三,刀光厉闪,朝着沈十三的喉咙抹去。
沈十三闭着眼,感觉一道寒气越加逼近,想睁眼,想躲避,整个身体却无力翻动,手中的弯刀欲抬起,一瞬间,弯刀落地,砸起一串水花。
寒气越加逼近,还有一寸,一寸便解决她的性命么?
“十三!”
随着一声近乎是撕心裂肺的嘶吼,沈十三的身体顺着冰凉的墙壁缓缓滑落。
“不曾?”意识混沌之中,她感觉一个温热的,宽厚的胸膛承接了她发寒的身子,脖子上预计的痛楚并未袭来,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沁入鼻端。
很好闻!
其实,她很喜欢的,只是没有对他说而已。
“十三,你没事儿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不知道是说个十三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打在身上的雨丝细如牛毛,身后是一片陈横的尸体,血流成河,给整个街面染上一抹沉重的色彩,巷口偶有人影闪过,满脸的惊吓,摔了满身泥巴,爬起来冲冲跑走。
“十三,没事儿的!”他弯身,单手抱起沈十三冰凉的身体,湿漉漉的长发从他臂弯垂落,雨水顺着长发滴落,与地上的血水混合。
一脚踢开挡在脚边的尸体,拔出插在他喉咙上的银剑,鲜血‘咕咚咕咚’往外冒。
没死的黑衣人倒卧在血泊中,握着被挑破手筋的手,惊恐的看着满身浴血的君不曾,感觉一股寒意贯彻全身,匍匐着往后退,另一只手摸到身后,碰到被堆积的雨水覆盖住的一把刀,紧紧的握着。
黑色的长靴踩着积水,有节奏的发出‘啪啪’的声响。
‘哗啦啦!’一阵铰链这声,君不曾低头,刚刚那名黑衣人的飞鹰抓绊住了脚脖子。
“哗啦啦“
他一脚踢开锁链,抬眼,与那黑衣人四目相交,黑衣人浑身剧烈晃动,感觉他目光如剑,锐利似刀,下意识的握紧背后的刀,看着那双黑色的长靴一点点向他靠近。
“你去死!”那黑衣人嘶吼一声,背到身后的手握着长刀狠劲的往前甩,夹着劲风扫向君不曾的腿。
“找死!”君不曾一脚踢开直击迎面骨的刀,一声脆响,黑衣人的手腕被强大的劲力踢裂,哀嚎一声,长刀脱手,空中旋转三圈,‘噗’的一声没入他的胸膛,双眼一翻,一命呜呼。
“告诉你们的主人,别把注意打到沈十三的身上,否则————死!”
萧瑟的嗓音在雨幕中划开一道冷厉的裂口,直直射进其他未死的黑衣人耳中。
孤傲的背影在秋雨中渐行渐远,朦胧中,也只见得那微微低垂的头与怀里的女子头颈相交,黑发纠缠。
“主人?”
雨幕中,一袭青衣从晦暗的巷弄中闪身而出,微微弯曲的身子包裹在粗布短衫之中,面上遮着白色面纱,斑白的发丝一丝不苟的在头顶束成一鬓,一把青色的纸伞撑在头顶,但雨水还是打湿了他下半身。
静默无声,只有雨水敲击瓦砾发出的‘滴答’声,黑衣人痛苦的五官扭曲,看着突然现身的主人,眼中带着期望,又在那双阴咎眸子的瞪视下神色黯然。
那人缓缓的走进,白色的长靴被雨水渐湿,
“主人,救我!”黑衣人发出一声呼唤,白色的长靴一点点靠近。
‘啪!’
溅起的水花——或是血花喷了他满脸,他痛苦的捂着被砍掉一只手臂的臂膀,抬起头,渴望的看着那人。
那人低着头,微眯的双眼看着地上的黑衣人,缓缓的伸出手。
黑衣人以为他要拉自己伸出手。
“你————”
头顶一阵刺疼,连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完,一根银针齐齐没入天池穴,七窍喷血,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雨势越来越大,冲刷了台阶石上的尘埃,两个雕像一般的老人依偎在一张石桌之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石桌上的棋盘。
大雨冲刷着棋盘,棋子本该随着水势纷纷滑落,两个老人一人一手托着石桌底部,运足了内力吸附住石桌上的棋子。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两个老人不动如上,身边的一张簸箕里堆满了青绿的叶子。
“老黑,太阳下山了么?”白衣老头突然出口。
黑老头并未回答,抬头看了一眼雾蒙蒙的天,道“太阳该到下山的时间了,被乌云遮住了。你说,君不曾在何处?”
白老头也看了一眼天,叹了一口气,视线又回到棋盘之上。
“也许是回来了!”黑老头若有所思的道了一声“怎么没有沈捕头的脚步声?”
白老头摇摇头,脸色微微一变,转过身子,搬开的朱漆大门后隐隐走来一个黑衣男子,手中抱着一个黄衣女子。
‘啪!’身边的簸箕里落入两枚青叶,君不曾已经来到二人身前。
“君盟主,怎么了?”黑白老头这才看清君不曾浑身的淤血,怀里的沈十三脸色更加苍白,胸前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摇摇头,君不曾看了一眼石桌之上的棋盘,顿了片刻,抬起右手,‘呼啦’棋子被全部扫落。
“君不曾?”黑白二老惊呼一声,不满的看向脸色铁青的君不曾,又见他怀里的沈十三,摇摇头,闪身退去。
疾步如风,卷着雨水,在身上汇聚成淡红色的血水顺着衣衫流淌,一路上,所到之处便是一滩滩淡淡的红色。
“君公子!”
来到沈十三的房门口,翠云已经等在门边,神色有些慌张,见君不曾满身是血的抱着沈十三匆匆走来,轻盈的身子微微一阵,低垂着头挡在门前。
雨水打湿了她肩头的薄衫,一把桃红色划花伞垂在脚边,伞尖抵着地面,晕开一滩水渍,想来是候着好一会儿了。
君不曾打量她一般,没有说话,推门而入,将沈十三放到床上,开始褪去她身上湿漉漉的衣衫。
“去造访吩咐打两桶热水”他没有回头,察觉翠云还站在身后,吩咐道,同时褪去沈十三脚上的靴子,一滩淡红的水渍从从靴口倒出。
“好!好的!”翠云应了一声,提着伞匆匆忙忙奔出去。
他小心翼翼的拨开沈十三胸前内衫,露出被血染红的绷带和微微隆起的山丘。
咽了一口唾沫,他颤抖着双手为她解开绷带,一双丰满的****探出,轻轻刷过他的掌心。
要人命!
他忍不住咬唇,感觉心脏快跳出胸口,面上一热,鼻孔发痒。
“该死的磨人精!”他低咒一声,伸手抹了一把鼻端,湿热的液体顺着指尖流淌————天,他竟然流鼻血了。
胡乱抹了一把鼻血,也顾不得自己此时有多狼狈,他翻出她床头的包裹,打开包裹,一张皱巴巴的信纸从里面掉出来。
什么?
他狐疑的捡起信纸,小心翼翼的展开,竟然是他写给她的信,上面用朱砂圈起了他的落款,上头打了个大大的#,后面加了三个字————王八蛋!
笑容不自觉的爬上眼角眉梢,他将信纸工整的叠好放进包裹里,同时取出金疮药挖出一坨轻轻抹在她的伤口上。
伤口已经化脓,原本有些长好的肉芽经过今天的打斗,很奇迹般的全部断裂,鲜血夹着黄色脓水往外涌。
“啊!”
胸口的刺疼惊动了沈十三,眼睑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只感觉一只羽毛般的手在伤口上轻轻浮动,化脓的伤口传来一阵阵清凉。
别动呀!
君不曾在心中叫苦,挖着药膏的手再次不小心碰触到她的胸部,柔软的触感要人命的好,一股热血之气顺着手指窜变全身,一股脑往下腹汇集。
面对一个半身****的女人对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来讲当真是一件相当残忍的事儿。
久久,久到君不曾察觉身后站了一个人,他才狼狈的掀起棉被盖在沈十三身上,回头,翠云站在他身后,手中端着一碗姜汤。
“君公子,先给沈姑娘喝了吧!”
君不曾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姜汤,用唇试了试温度,确认无异后才一点点喂进沈十三口中。
“热水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翠云道。
点点头,君不曾将空空的药碗递给翠云,为沈十三盖好被子。
“需要我帮帮忙么?”翠云端来一盆热水放到小几上,沈十三已沉沉睡去,发出细微的鼾声。
“不!你下去吧!我自己来就好。”他捞起水里的干净白布,拧干水,来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
“可是————”翠云说着,脸上一阵绯红。
“要说什么?”君不曾沉声问道。
“男!男女授受不亲!着样毁了女子的名节不太好”好半响,翠云终于开口,但见君不曾脸上一阵潮红,轻咳了一声,略有尴尬。
这种事他从没想到?
若是十三醒来发现自己看了她的身子,恐怕一辈子都会避而不见吧!
她是个别扭的人,他不把男女之别放在眼中,她却未必。
忍不住打了寒颤,他不甚自在的将拧干的白布扔回水盆中,退后好几步。
“君公子,我来吧!您若信得到我,我给沈姑娘擦拭身子。”翠云诚恳的道,清澈的眸子对上君不曾深邃的双眸,而后见他点点头。
凉风穿透,窗棂,吹在他湿漉漉的身体,一股恶寒由脊背蹿升道头皮。
“你来吧!”他顿住身子,目光寻着脸色苍白的沈十三,又触及地上刚刚被他剥落的血衣,面上一红,狼狈的别开眼。
他越矩了。
“翠云。”
“什么事?”翠云回头,见他还未离去。
“刚刚的事儿,还是莫要跟十三提及。”
翠云点点头,看了一眼睡熟的沈十三,浅浅的笑了。
这个男人,是爱着这个女人的吧!爱到可以忽视男女之间的区别。
“那!我先出去,换身衣衫再来看她!”被翠云看得满面尴尬,他决意先回房换取一身的狼狈再说。
“好!”翠云点点头,最后像似想到什么一般,指了指他的脸。
他脸怎么了?
狐疑的瞄了一眼窗前摆放的铜镜,铜镜中倒映的那张脸是谁?
君不曾下意识的探手抹了抹鼻管,一股黏黏的热液————
“我!————先走一步!”
‘啪’房门开合的瞬间,君不曾一阵风般消失无踪,若不是他刚刚站立的地方还留有淡淡的血迹,谁会知道堂堂武林盟主会在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面前这般手足无措呢?
几乎是狼狈逃窜的奔回自己房间,关上门,君不曾靠着门板大口大口的喘息,借以平复躁动的心和脑中混乱的妄想。
“我想太多了!”呢喃一声,他略有沮丧的扯落身上的湿衣,快速换上一袭天蓝色水锦长袍,黑发狂乱的披散在脑后,整个人像一头沮丧的狮子,站在门边,思绪纷乱难理。
有人要沈十三的命!
是因为他们知道了朱沐英和婉约夫人的秘密么,还是怕她寻出更多的秘密?
他思索着,尽可能的想从一团团迷雾中理出头绪。
“君盟主,在么?”门板后传来一阵沙哑撕破的声音,君不曾一愣“在!”
“哦!君盟主,前厅有位客人找您。”门外的人又道。
是跟在孙玉乾身后的总管。
君不曾认出来人的声音,眉头微挑。“什么人?”
“不知道,说是您的故人,见了便知。”
“故人?”
“恩!是的。”
“好,你先下去吧!我这就去。”
遣退了管家,等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推开门,门前留有一摊水渍。
屋外的雨花纷飞而落,在房檐处激起白色的水珠,发出悦耳的声响。
那一袭白衣的女子背对着门站着,面前的窗棂大开,许是站了好久,脚边堆积了小小一滩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乌丝上沾着水汽,远远看去,虚无缥缈中带着一丝丝愁绪,身上的白纱被风鼓起,瞧不见怎样婀娜的身姿。
君不曾站在门边,不曾向前,四周静得诡异,只听见‘滴答滴答’的雨声和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师兄!”
女子犹然转头,眉目带笑,红唇微启,俏丽中带着一丝妩媚。
“悟莲!”他叹息一声,原地不动,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拳握,声音从嗓子眼发出,带着一丝烦恼。“你怎么回来?”
“你不是早就见到我了么?”她浅笑嫣然,整个人如沐春风般轻盈飘渺,一颗小小的梨涡在左腮边荡起。
果然是她!
君不曾想起在市集中见到的那抹身影,还有天玑阁阁主送他的消息,心中了然。
“为什么来这里?”他尽量显得不那么哑然,左耳却微微发疼。
悟莲笑了笑,道“不可以么?咱们三师兄妹十年不见,今日能同堂相聚,有何不可?”
“这里却不是相聚的好地方。”他道,不想让事情更复杂,悟莲实不该来的。
“你又怎知不是?”悟莲反问道“我想见见师姐,她可好,三年未见,不知道还记得师妹么?”
话一出口,便见君不曾脸色一白,沈十三绝对不会想见她的。
“悟莲,她不会见你的。”他尽量平复心中汹涌澎湃的酸涩,拧眉看她,。
悟莲神色一暗“她真的不好么?”
君不曾点点头“相见不如不见。”
“不。”悟莲打断他的话,脸色因气急而潮红,绣眉微挑“若真是相见不如不见,你为什么还要见她,若是不见,若是什么都断的干干净净,为何你可以见,你忘了,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悟莲,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也不要把未婚妻放在口边,我跟你没那层关系。”君不曾冷哼一声,疏离的看着悟莲,心绪早飘到沈十三身上,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我偏要管,既然你能见沈十三,我为什么不能见你?”
“无理取闹,赶快回那巫山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无理取闹。君不曾烦躁的一甩袍袖,未看她一眼的转身离去。
“师兄,我不会走的,绝不。”悟莲目送君不曾离去“什么人?”
“姑娘!是我”一直躲在门后的管家探出头
“啊!“悟莲应了一声,转过头,脸上的泪痕犹在,她道”师兄可能不太欢迎我“
“姑娘是君盟主的师妹?”管家也是一愣,江湖上只风传沈十三和君不曾是师出同门,却不想此时又冒出个师妹。
悟莲点点头,唇角荡起一抹浅笑“老人家麻烦了,虽然师兄不太欢迎我,但是我想见见师姐,听说师姐也在府上。”
“姑娘是说沈捕快么?我可以去通报!”
“等等,请老人家带我去便可,我想给师姐一个惊喜,毕竟三年不见了。”
翠云小心翼翼的为沈十三擦拭身体,尽量避免碰触到她胸前的伤口。
“扣扣!”
一阵徐缓的叩门声惊动了床上的人,沈十三微微动了动,牵动了胸口的伤,眉头微蹙,却并未转醒。
“君公子请进。”翠云以为是君不曾来看沈十三。
吱嘎!
门被从外面推开,一阵淡淡的香气袭来,翠云一愣,回过头,来人不是君不曾。
“你是什么人?”她谨慎的将沈十三护在身后,目光防备的看着推门而入的美丽陌生女子。
悟莲的目光越过身材娇小的翠云,对上床榻上躺着的面色惨白的女子,撩起的发丝露出左脸上触目惊心的疤痕,苍白的脸色如一张白纸,薄唇抖如筛糠,似在隐忍极大的痛楚。
“十三!”细腻的嗓音从喉咙里发出,眼眶微红,从来不知道,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女子在岁月的洗礼后变得这般脆弱。
“十三?”她眼中仿若无人,越过翠云,床上的人儿因那一声声呼唤变得更加年转难眠。
“姑!姑娘?”翠云唤了一声,实是不明白这是哪里来的姑娘,竟然对着沈姑娘这般呼喊。
悟莲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黯然“我是她师妹。”
翠云一愣,也不知如何是好,退了一步,站在窗前看着这绝色女子一声声的呼喊床上的人。
是谁在唤她呀!
胸口的疼不能让她更安稳的睡,耳边沙哑的呼喊好陌生又那么熟悉,就像是记忆深处————
遽然睁开疲惫的双眼,迎上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沈十三吐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悟莲?”
真是讽刺,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她嘲讽的牵动唇角,等着悟莲开口。
“你醒了!”悟莲抹去眼角的泪,上下打量着沈十三“师姐,你变了。”
变了?
沈十三觉得自己可以发狂的笑两声,但她没有,平淡的脸上不见波澜“师妹也变了,变——漂亮了。”
要一个半面脸毁容的女子去夸另一个女人漂亮,在翠云看来却是很残忍。
“师姐还为当年的事儿,耿耿于怀么?”
沈十三一愣,忍不住笑了,笑声带有几分凄凉。
“师妹何出此言?”
“不然师姐何以要与师兄见面,不是说了恩断义绝么?”她泪眼婆娑,似在指控沈十三失言,又像似受了百般委屈。
若真的恩断义绝是否就如了你的意呢?
沈十三在心头暗道。
“师姐,我等师兄三年了。”她知道沈十三是君不曾的一个心结,心结不解,君不曾不可能接受她的。
“这些事儿你不该跟我说。”她冷漠的别开头,心头火烧般的疼,一口腥甜涌上喉咙,她咬紧牙关不让那口血喷出。
“你知道师兄对当年的事儿耿耿于怀!”
“我不知道!”一点血丝从嘴角渗出,翠云瞧见连忙冲上来,挤开悟莲,抽出手绢递到她下巴。“沈姑娘,你没事儿吧!”
沈十三咳了两声,吐了口中的血,虚弱的看着一脸担忧的翠云 “翠云,又是三姨太差你来的吧!辛苦你了。”
翠云感觉喉咙一酸,不知道为何,每次见到沈十三都觉得这个女人很苦,很强,也很脆弱。
“是,是主子怕姑娘有事,叫我送东西,东西的。”翠云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小小碟子,里面装了一些煮熟的虾子。
“是么?什么东西?”沈十三躺着看不见。
“是————是”翠云看了一眼旁边面色惨白的悟莲,支吾其词。
“没事,说吧!”沈十三不去看悟莲,怕心口太疼,控制不住赶她出去。
“是,是,三姨太说,是加了急火的酒醉虾仁。”
“加了急火的酒醉虾仁么?”
“恩!”翠云点头。
“师姐?”悟莲不甘被忽略,轻唤了一声。
“我累了,翠云,你帮我送客吧!”她翻过身,背对着悟莲,听见她急促的抽气声,顿觉好笑。
沈十三背对着二人的肩膀微微抖动,笑得很辛苦,悟莲神色阴咎站在原地,翠云道了一声“这位姑娘,请。”
悟莲看了一眼翠云,扑到沈十三床头“十三,我不会走的。”
“只要别在我房里就好。”
“你跟师兄是不可能的,三年前不能,三年后也不能。”
沈十三笑出声来,缓缓的转身,对上悟莲梨花带雨的脸庞,伸出手,拂去她垂落的发丝,忍不住道“悟莲,那是你和君不曾的事儿,三年前你知道,三年后你也知道,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与我何干呀!”
悟莲顿住,看怪物般看着沈十三“十三,你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你什么了?”请恕她记性不好,她记不得。
“十三,你不记得了么?”悟莲委屈的拉着沈十三的手,没瞧见她胸前包裹的白布渗出微微的血丝,翠云几欲上前,被沈十三用眼神潜退。“不记得!”
“你说你再也不见师兄了,不回师门了。”所以她才给君不曾足够的时间,以为他们最后还是能走到一起,不想沈十三竟然还是跟师兄见面了。
“有这回事么?”她想了想,好像有“就算有,我真的没回师门,也没见君不曾呀!他自动出现在我面前,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吧!况且我与他见面也是公事。”
“我不信,不就是我是你么?如果我帮你抓住我是你,你就保证再也不见师兄么?”
沈十三真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这是唱的哪出戏呀!
她说抓我是你就抓我是你,那她捕头的位置是摆样式的么?
摇摇头,这种麻烦既然是君不曾的,为什么要她来应对。“悟莲,这种事倒也不是买卖东西,你买我卖,你去找君不曾,我不管,我只要抓到盗宝贼,然后自然会回北方,不再江南多住一日。”
本来就不该有所交集,那么就都回到原点,有何不可?
刻意忽略心中隐隐痛楚,沈十三笑道。
“好,我会抓到我是你的。”
“咳咳!”
送药来的君不曾在门外听见里面的对话,轻咳了两声,推门而入“你以为我是你是谁,你说抓就能抓住的么?”
“师兄?”
“君不曾?”
“翠云,你可以先下去。”
翠云看了看三人,端着水盆退出去,小心翼翼的关好门。
悟莲冲到君不曾面前“师兄,我会帮你们抓住我是你的。”
笨蛋!
君不曾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的看向沈十三,她别过头,佯装专心的看着窗外的雨花。
滴答滴答!
雨丝打在窗棂上上,雨珠落在台阶石上,细微的,规律的声响敲打躁动的心。
落叶被一阵沁凉的风吹进,落在他发梢,他也浑然未觉。
时光仿佛又回溯到好多年前。
“悟莲!”一把拉下悟莲抬置他发尾的手,木然的道“我不想你卷进来!”
悟莲失望的看着他,唇角含笑,眼眶却又含着泪,模样万般委屈又楚楚可怜“我只是————”
不等她说完,他抬起手,拿掉落在发端的落叶,捻在指间,随手一扬,落叶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沈十三脚边。“你要去哪儿!”
被发现鸟!
沈十三狼狈的收回脚,心虚的看着他“我————我出去透透气。”退退退,她自动退到床边,白色长衫松垮垮跨在肩头,脸色越加苍白,刚刚偷穿鞋的时候牵动了胸部的伤口,疼得要死。
“出去透气么?”君不曾眼尖的发现她胸前长衫上渗出的殷红,眉头微挑,大手毫不留情的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床上,剥掉鞋子,拉过锦被将她塞进去。“如果不想死的太痛快,你就乖乖的。”
沈十三遽然一惊,被他异于平常的阴郁表情震慑住,好半响才回过神,激动的挥开他搁在她肩头的手“废话,你才想死——啊!”过激的动作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她惊呼出声。
“沈十三!”见她伤口又渗出血渍,君不曾忍不住大吼,没见过这么固执的女人。
沈十三被吼得一愣,顿感委屈,她只是不愿意吃药,不行么?“只要你滚远一点我————”用不着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
“你最好闭嘴!”一双冰凉的大手打断了她的话,霸道的拉起她的手,将它塞回被子里。
“君不曾,你————”吐到口边的话再次被他炽热中带着警告的视线给堵在喉咙口发不出来。
温柔,担忧,无奈,警告,甚至是惊恐,他的眼神太复杂,害她险些陷入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里。
哼!
又是怜悯么?还是愧疚?
她无力的摇头,感觉脸上的疤痕又在隐隐作痛。
就算当年是她不对,她也付出了代价,银货两讫,他范不着愧疚也用不着关心她呀!
她是谁?沈十三,十年来刀里来火里去,早就练得铜皮铁骨了,那幅温柔的假面具,给悟莲戴岂不是更好?
狼狈逃窜的眼睛瞄到桌面上的药碗,她咬咬牙,朝着他吼去。“我不要吃药!你滚远点。”
君不曾失望的低着眉,知道她又借题发挥,叹息一声,转过身端起桌上的药汁,一步步向她靠近。“十三,不要再闹了,现在把药吃了。”
天知道,此时他的心情,就如同碗中药汁一般苦涩难咽。
沈十三连忙拉起被子盖住头,死死抓着被角。“滚!滚!我不要吃药!”人性也罢,固执也好,总之,她不要他给的好,可以么?
君不曾阴沉着脸看着床上隆起的棉被,左手抓着被角,试图扯开棉被。“十三,吃药吧!”
“滚!本姑娘不想见到你。”
“师兄!”
完全被晾在一边的悟莲不能置信的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忘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怒火中烧的一把强过君不曾手中的药碗摔在地上。
啪!
药碗落地,碎成一地的碎片,药汁溅到她素白的衣裙,晕开一团团黑色的如同婆罗门花般的污渍。
“悟莲!”君不曾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修长的十指在她白皙的皓腕间掐出一道红痕。
悟莲忍着疼,眼泪在眼眶翻滚“师兄!”
“胡闹!”他一把甩开她的手,看了沈十三一眼,沉声道“悟莲,回去。”
回去?
悟莲不能置信的看着像来疼自己的师兄竟然这般喝斥她,鼻头酸涩,怨恨的看了一眼藏在被子里的沈十三,嘲讽道“师兄,我不会走的,死也不会走,除非你跟我一起走。”说完,素白的衣衫晃动,稍显狼狈的冲出门外。
蒙在被子里的沈十三听见摔门的声音,心头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呐呐的道“你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不要影响我查案。”
还能如何?岁月流转,物是人非事事休,再纠缠又如何呢?
君不曾看着未掩上的房门,不由得叹息,看了一眼床上隆起的棉被,到底何时,何时才能解开彼此的心结么?
“我去给你在取一碗药!”
“什么?滚,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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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听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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