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绿色的黏糊糊的东西从童尚言的包围圈里溜出来。吴语觉得挺恶心。同样是软乎乎黏哒哒的东西，史来穆化成的蓝色果冻看起来比较舒心，而绿色的难免会让人想到鼻涕。
不过也许这只是他的想法罢了，至少吸血鬼没有觉得恶心——或者说是充满了警觉。
“用牙齿当武器不是好习惯。”黏糊糊的绿色玩意儿滑到地上后，一个看起来更年轻的沈慕拔地而起。年轻的感觉也许来自于他过分光滑的皮肤，“你们一定要单方面破坏场面的话，我就提前一点儿好了。”
“他和你是——”童尚言没有和沈慕打过交道，对这一场面显然有些意外。
史来穆点一下头：“所以我才不希望你们动。”
“早点干掉他就好——”童尚言难掩失望，此时也只能静静地看着。
“你现在再去劝他们，早一点对我有所动作就行了，何必等到现在。”沈慕对史来穆的态度很不赞赏。
“我和你是不一样的。”史来穆只是压抑着怒火，吴语能听得出来。
“有什么不一样，试试不就知道了？你们既然知道我是在祭祀——”
“那你倒是说啊，你要干啥？”吴语打断了沈慕的话。
“吴老板，祭祀只是他的一个理由罢了。”史来穆提醒他不要贸然前行，“你的伤好些了么？”
“已经好多了。”吴语低头看着被蓝色胶状体覆盖的伤，“他是需要我的血当催化剂？”
“没那么简单。”史来穆拧起了眉心，“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要小心，绝对不能让童尚言沾到你的血。”
“哈？”吴语已经早就知道老吸血鬼是个靠谱的“收集者”，“他不是不喝人血么？”
“他的目的就是让吸血鬼喝下你的血。”史来穆说得波澜不惊。
吴语听得惊心动魄。
“我得克制住自己，你们记得提醒我。”童尚言尽力地克制着。
“既然知道我的目的，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直接干掉那吸血鬼。”沈慕走到镜子旁边，把耳朵贴上去听里面越来越大的声音。他重组之后的耳朵看起来格外突兀，也许只是空有其形，没有沟壑的两片透明瓣儿。
“你倒是敬业一点，像人类就摆出人类的样子喂。”吴语忍不住说。
“成大事不拘小节。”沈慕居然摆出了副老师的脸面来，双手背在背后，继续顶着那对突兀的耳朵，“是不是人类又有什么关系。”
“我绝对不会喝他的血！”童尚言向后退去，想走到门口并离开这是非之地。可当他走到门边时，一团绿色的凝胶将把手封得严严实实。
“史老师！”老吸血鬼喊道。
史来穆像一阵风般地刮过吴语身边，蓝色的手臂只一甩，就用力扣上了门。
“你不想让我们出去么？”就在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触手突然用力缩了回来。吴语转过头去，发现那只触手虽然已经变回了手臂的形状，但明显比另一只手短上一截。而沿路斑斑驳驳洒下的蓝色透明物体，则是那段肢体的残余部分了。
“我了解你，太了解你了。”沈慕意料之中地笑笑。
“克制住自己，比你想象得要容易。”史来穆顾不上手臂的缺损，“我有工作，有同事。我接触过难缠的学生家长，也接触过通情达理的父亲。你觉得童尚言是贪婪的人，那就失算了。有良知并不只是人类的天性，更是正常超自然生物的天性。你让追求安宁的生物们放弃天性，是不是更失算了？”
“哦？送到嘴边的美味也不要，那才是违背天性。”沈慕一步步向着吴语走过来。
就在沈慕即将要走到吴语面前的时候，吴语感觉到史来穆将他往后拽了一把，。
然而已经晚了。沈慕的下一个目标明显就是吴语。
一根绿色的触手灵活地穿过几个人中间的空隙，像撕掉包装盒上的塑胶封条般，轻轻一揭。
吴语胳膊上的蓝色胶状物像一片了无生气的烂泥，被那根触手卷了过去。
“有点儿血，还是挺有意思的哦？”沈慕的声音在空气里掠过。他太快了，快得让吴语根本看不清踪迹。同样速度惊人的还有史来穆和童尚言，只剩下两团蓝色和灰色的影子在客厅里绕来绕去。
待到影子们都停下来，事态确实有一点儿不妙。
蓝色的史莱姆紧紧地压在人形沈慕的触手上，想利用自身的重量将它拍下来，但明显没有成功。因为绿色触手的顶端在童尚言的脖子上绕住了。似乎是为了报复刚才的突然袭击，绞得还颇紧。
最不妙的是另一边的情况。
化成注射器的肢端，吴语简直太熟悉了。然而这次肢端挂着的的并不是酸液。
红色的，一阵细小的水流，穿过童尚言紧咬的牙关，直接注射到口腔之中。
那是吴语的血。
童尚言的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一部老式蒸汽机里突然灌满了柴油，发生了暂时的混乱。但很快，混乱就变成井然有序的躁动，并挣脱开了绿色束缚的绞杀。
蓝色的果冻迅速围成一个圈。从底部开始，圈里薄膜般的屏障迅速铺展开来，直到完全将吴语笼罩着。
这大概是在一只大史莱姆本体之内了，吴语想。他甚至试着踩了两步，有点儿像踩在充气沙发上，轻轻地一弹一弹。
在大果冻的中央，他依旧能听见史来穆的声音。
“你一定要逼着我和你硬碰硬？”
“理念不同，或者说初衷都不一样。”沈慕像是盯着大史莱姆的眼睛，又像是在看着吴语。
吴语赶快在蓝色果冻里转了个身。他的动作引发了周围一阵波浪似的涌动，一阵阵地传到了表皮之外。这让他的视线也出现了阵阵波痕。
透过蓝色的透明屏障，他能看到童尚言对本能的克制，那一定憋得很辛苦。老吸血鬼清爽的脸颜看上去有些扭曲，眼睛也开始发红，甚至还想用力撕开大史莱姆的保护。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血很好喝？白化病人的血喝起来有啥不一样吧……
他也是挺佩服自己的，这关头还在想着传统小说里给吸血鬼设定的事儿。这时候是不是该去厨房里拿几个大蒜来呢……他记得厨房里还有一盘蒜苗，扔过去如果有同等效用就好了。哎呀呀，这吸血鬼盯着自己的眼神可真是要不得。
但是他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个地方的声音。
镜子里的骚动，从他手上的血涌出时就没有停止过。镜子的那一面有一个怎样的牢笼，他无法得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冲破那一面镜子所需要的力量必定强得过分。
即使是最微小的动作，都会引发史莱姆的波动。
“居然不做任何变化就这么给包起来了，你还真是保护得过分。”沈慕嘲笑道。他离镜子远远地站着，仿佛知道里面颇不太平。
蓝色的史莱姆表面形成的波纹已经大到能模糊视线了。吴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下来，坐在正中央一动也不动。里面包了足够的氧气，又或者是史来穆给他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来的。他的手臂上已经重新粘好了凝胶，此时不再疼痛了。
待他平静下来，再看向外面时，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经冲破了玻璃铸成的樊笼。
而吸血鬼的牙上，还沾着几滴自己的血。
“不好——”他听见大果冻周遭传来说话声。
一个不断扩大的黑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快地包围着他和史莱姆。
同时，沈慕意味不明的笑也越来越远。
待到吴语在七歪八扭的波动中终于停歇下来，发现客厅里的家具居然一件不落。电视挂在墙上，沙发摆在对面，茶几上搁了套茶具，成色还很新。窗户开着，透过一些夏日的晚风，特别惬意。
不……有点儿奇怪？
与其说是一件不落，不如说是多了些东西。
一些本来就该属于这里，后来又被吴语给收起来或者处理掉的东西。
又或者说，那些都是父母还在的时候，本应该属于这里的东西。
“这一着棋简直是……”已经恢复了人形的史来穆站起来，“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打算。”
“……我觉得更糟哎！”吴语喊道。
“再糟也不会——”史来穆重新扶正眼镜，环视四周，“这些家具回来了？”
“这是我爹妈还在时候的摆设！”吴语惊恐地说。他简直觉得眼前的客厅是个诡异的万花筒。
“真的不妙，真的不妙。”史来穆连连说，“我本来以为，沈慕让吸血鬼接触到了你的血，必定会激发出特别的潜能，制造混乱本来就是他最擅长的。结果他真正要激发潜能的，并不是你，而是你的父亲。”
“为了我父亲的黑洞？”吴语脑袋里闪过无数电影。穿过黑洞可能会到另外一个平行世界，但最常规的设定，好像是穿越时空回到过去……
这种俗不可耐的设定，怎么会让他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