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着玩只是重回睡眠前的打闹，但大半夜窗外飘过人影就不寻常了。
“老史！快醒来，窗外有人……”吴语推搡着那一团垂在靠垫上的脑袋。蓝色的胶质物迅速地回归到颈部，人形史莱姆也用一个懒腰唤醒了自己。
“确定是人类？”史来穆恢复清醒，问起来也回归专业水准。
“不……不确定。”夜行生物见多了，吴语的第一反应也不是“有小偷”，“要我开窗么？”
“半夜来访，大概是情况紧急。”史来穆看了一眼客厅中明晃晃的吸顶灯，“开着灯还在窗口晃，不可能是图谋不轨。”
“那我可……开窗了啊？”
脚步声又在窗台上踩响了。
“有没有觉得熟？”吴语挠挠头。
“确实……高跟鞋的声音。”史来穆点头回答，“能穿着高跟鞋上窗台的，难道是齐呓？”
开窗时，史来穆的推测证明了一半。
齐呓的确继续全身火红地站在窗台上，没卸唇妆的嘴里咬着一只蘸过颜料的笔，连洗干净的时间都没有。她一定赶得很着急，红色连衣裙上竟然着了几滴颜料印，这也太不像她的风格了。而背在后面的手，在一片漆黑的夜里隐隐地显出某种生物的形状。
“你终于肯开窗了。”齐呓将画笔递给吴语，“搭把手帮忙，忙完了我请你吃巧克力。”
“我又不是你的助手……”吴语对下午的事儿还耿耿于怀。
“过来！”女王大人声音不大，但气势还是让他乖乖地伸手接着窗台上递来的生物了。
那是一只龙，绿色的，气息奄奄。它的鼻孔里喘出来的气，一碰到空气就滋出一阵白烟，可能是喷过火，也可能是吸入了其他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这只绿龙能躺在吴语的手掌上。
说是手掌那么大，也许还夸大了它的体型。准确地说，这是一只只有拇指大小的龙。越小的东西，越有一种婴儿才有的憨态可掬。即使不动弹，这么一丁点儿也够心生怜悯。
“哈哈哈哈我说肖骆离和他家媳妇儿怎么不露面呢！”吴语端详着，笑得别提多开心了，“这俩原来是去孵蛋了哈哈哈哈——”
“晚上还是小点声，别招邻居过来。”史来穆制止着一声高过一声的笑。
“呃……好……”吴语还是“咿嘻嘻嘻”个不停，直到女王大人用刀子眼神刺破了他的笑，才终于安静下来。
“照看它。”齐呓从窗台上跳下来。那么高的鞋跟，居然没让她崴到脚。
“你给它喂过什么东西？”史来穆察觉到小绿龙有些呼吸困难，凑近一些，问道。
“我认为最好的东西。”齐呓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你认为最好的那不是巧克力么？”吴语对超苦黑巧克力的印象一直深刻，“不会给它……喂了巧克力吧！”
齐呓哼了一声，大概是默认回答了。
“所以这只龙是被苦到够呛，倒下来了？哈哈哈哈——”吴语凑到悉心检查绿龙状况的史来穆旁边，“龙吃巧克力会不会和狗一样致命啊？”
“恰恰相反，适量的黑巧克力，救了这条龙的命。”史来穆虽然肯定了齐呓的做法，依旧忧心忡忡，“我现在疑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能救活么？”吴语最见不得小动物死在自己的手上。他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偶然在大雨中捡到过一只小狗。那条小狗生下来还没有多久，被倒春寒的冷风刮得睁不开眼。那时候他在同学们眼中依旧是不寻常的人，看到小狗也心生怜悯。一整个晚上，那条狗被他抱在臂弯，一直发抖。他整夜不合眼，而父亲忙着在厨房里煮牛奶，母亲用灌满热水的葡萄糖玻璃瓶和毛巾为小狗搭窝。一家人都害怕小狗死去，尤其是吴语。他感受着手臂里小狗每一次发抖和每一道不均匀的呼吸，怕生命就毁灭在自己的手里面。而捡到时，他和其他男生一样轻描淡写。待小狗好转，活蹦乱跳起来，班里的男生又发现了黑亮的毛色和稀有的品种，争先恐后地要求领养。
吴语就同意了，仿佛自己从来没有养过小狗，从来没有和父母一起用注射器喂它喝牛奶，用热毛巾擦干净它身上的泥水。
他好像并不习惯当着其他人流露出温情，除非是一家人都在的时候。
就在这间屋子，就在这扇窗户边，他曾经救活过生命，现在也不会放开手。
在史来穆说疑心有另一个问题的时候，吴语最担心不过的，就是小绿龙的死亡。
“不会死。龙是生命力极强又非常稀少的物种。”史来穆的话让吴语轻松起来，不自觉夹紧的肩膀也为之一松。手里的小绿龙没有温度，但鼻息还是热的。
“先给它找个窝，然后再告诉你。”史来穆看出吴语情绪的变化。为防止过度激动，他从吴语手中接过绿龙，放在旁边的五屉柜上面，“这也许不是‘小’绿龙。”
“那是小龙人？”吴语又忍不住了，“你看它头上有犄角啊身后有尾巴——哎不好意思哈它好像还没长犄角。”
“对，它可能就是成年龙，不长犄角也许是雌性。”史来穆转向齐呓，“你是在哪里发现它的？”
“我的辖区内，有问题么？”齐呓欲言又止。
“你应该比我更了解问题的严重性，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史来穆正色道，“上报过了么？”
“还没有——”齐呓居然又吃起了板状黑巧克力，“交给你，或许比交给那些迂腐的前台人员有用。”
“发现未注册的濒死超自然生物，必须上报。这是我们刚入职时就已经熟烂于心的规矩。”史来穆看着巧克力消失在红唇之间，“还是说，你也早就有把握？”
“终于见到你恢复智商的推论了。”齐呓吃完一角，换了个方向继续开始嚼动，“听说你的助手还想让我动用权限，看来解决完本事件，你的级别大概够用吧？这是我带给你的好消息。”
“是好是坏，现在还不能过早下结论。”
吴语见两人又和打哑谜似的来往，使劲看那只拇指大的龙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急着问道：
“那你的结论究竟是啥？”
“这只是一只被缩小了体型的雌性绿龙！”史来穆认真地说，“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它就是肖骆离家的女朋友小绿。”
一听自己竟然捧着“几乎算是朋友”那位家里官配的妹子，吴语的手往后缩了一把。
“别别别开玩笑……？”他偷看了几眼，小绿龙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只是有连续的呼吸罢了。
“本省已注册的龙有三只，如果要生育新的龙，小绿上次的反应和体态都不太像。”史来穆分析着，“雌性龙只有一只，所以不可能是他们的孩子。”
“那不可能是外面来的龙么？”
“外来的龙，齐呓还会带给我们么？”史来穆向齐呓扭过头，稍稍扶了一把眼镜。
“那为啥……”吴语还想问，齐呓接过了他的话，回答道：
“你还想了解，为什么我确定它是你们熟识的？很简单，用你自己的眼睛再看看，注意爪子。”
吴语又一次俯下身去，见龙还是没睁开眼睛，拿小指头尖儿挑起一只龙爪子观察着。
这拇指龙姑娘也太小了，得使劲儿看才能看出异样。吴语瞪大了眼睛，觉得那爪子有点儿闪闪发光。他拿来放大镜，在发光的地方又看了一遭——在龙的一根爪子上，分明套着个白金的圈儿。
“这是……结婚戒指？”
“无名指才是结婚戒指，这是中指，订婚戒。”齐呓不屑地回应，“作为助手必须要有常识，那只黏液怪不教你？”
“他的观察能力还在锻炼中。”史来穆为吴语辩护着，“雌性，绿龙，已经订婚且按人类生活方式戴了戒指，本省只有小绿能满足全部条件了。但是我依旧想问——你在哪里找到她的？”
“你知道我的行事风格。”齐呓终于将那板巧克力吃完，包装纸揉成一团准确地掷进吴语茶几的烟灰缸里——虽然在史来穆的监督下，里面一点烟灰都没有。
“你要拿什么任务或者情报来交换？”
“李睿。”齐呓干脆地说，“他今天晚上不在这里真是太可惜了。”
“你要他交换干啥啊！他是我家的租客！”刚在心中认可的友人又莫名扯上了另一桩事件，吴语自然不太乐意。
“为一头狼求情，这就是你的行事风格？”
“他是狼人，不是狼！而且他晚上要加班，工作！工作你懂么！”
“行了。”史来穆将吴语拉到一边，“你觉得他和下午发生的事件有关系，需要再调查一下？”
“坦白地说，我干涉的只是可能发生的血案，并不在乎那位森林与和平之神有没有找对目标。但他能用嗅觉给我一些新发现。听说他现在对小尖俯首帖耳，不也是当一条狼犬么？”齐呓扬起一边嘴角，“当然，借了，总归会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