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四叶草的味道 (梦心溪)

第一章丑小鸭变不成天鹅

仁和医院，公园的一个角落，明媚柔和的阳光细细密密地洒在草坪上，绿油油的小草散发出淡淡柔柔的光芒。

长椅上，静静地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苍白透明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幸福而满足的神情，与阳光，草地，勾勒出了一副宁静和谐的画面。

草坪上，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拿着一个盒子步伐踉跄的追逐着白色的蝴蝶，小小的人儿在草地上发出格外清脆响亮的欢呼声。

“妈妈，我要抓住它来送给你。”咯咯欢快悦耳的笑声，小女孩紧追着那只白色蝴蝶不放。冷清静漠的医院有了几分生机，出来散步的病人情不自禁的被吸引，感染到了快乐，留下来驻足观望，得到片刻平静舒畅的心情，忘却了病痛带给他们的折磨，放松地享受此刻生活带给他们的宁和安静。

“妈妈，妈妈！”小女孩见蝴蝶飞走了，急得准备大哭。

“离草乖乖，不哭，蝴蝶想家了，飞回家去了，蝴蝶回家见妈妈去了，跟离草一样想妈妈呢！你把它捉住了，那它妈妈等不到它回家，该怎么办呢？我们也得回去了。”林暖用纸巾轻轻地试着女儿布满汗珠的小脸，满脸温柔地搂着女儿耐心地哄着，白的几乎透明的脸上布满了慈爱。

见离草双手捂着眼哭着，时不时的从指缝里偷偷看她。林暖苍白的脸上笑了笑，用手捏了捏离草粉红的脸颊，这孩子又开始调皮了，她那点小把戏还能骗过她。佯装生气地问道：

“宝贝，是不是又想要做什么？说说看，妈妈答应你就是了。”

听了妈妈的话，离草立马就不哭了，急忙放下手，脸上哪有眼泪的痕迹，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问道：“真的妈妈！”

离草惊呼！

“明天我不要去幼稚园了。”

“为什么？”林暖摸着离草的头微笑地问道。

“那里面的小朋友都欺负我，说我是没人要的小孩。”离草不高兴的答道。

由于幼稚园就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林暖也放心让她每天一个人去那儿，然后一个人回来。可她却忽视了离草敏感细腻的性格，其它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去接送，离草其实是想问她为什么没有爸爸吧！

哪个小孩子不希望有一个健全完整的家庭？让爸爸妈妈像宝一样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离草嘴上不说但并代表她心里不想啊？即使我把所有的爱都给她，但是还是无法弥补她所缺失的父爱啊！

林暖满心酸楚地搂着女儿道：“好，那宝贝明天就不去了，不用管那些坏孩子说什么。”

“是啊！别管他们说什么，明天不用去上学，就可以好好的玩，那这会我们就得回去了，明天蝴蝶再来找离草。”旁边的护士小姐见状也笑着说道，抱起离草准备回病房。

林小姐用药的时间该到了。

“妈妈，明天夏叔叔要来吗？”离草在护士小姐怀里伸长了脖子问道，每次那个叔叔来都会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不知道，夏叔叔很忙，没有多少时间。”林暖笑了笑摸着离草的头，这孩子就知道贪吃贪玩。

傍晚，阳光斜斜地打在地板上，白色的纱窗映衬着窗下凌乱的影子，帘子被风吹得忘记了要回到原点，在空中飘扬，像波浪一样来回起伏，四周静的几乎只听见风刮起窗帘和窗帘在半空中刮得翻腾的声音。

起风了，护士小姐急忙走到窗子旁边把窗户关好。看了一眼挂在蓝色墙上的温度计，转身放了暖气才走出病房从林暖手里抱起离草放到床上，让她进来休息，再一次检查了一遍病房内的呼救按钮，各种急救设施都完好无损后才走出里屋，轻轻地掩上了外屋的门。

病房里，林暖习惯性地拿起本故事书，给离草讲起故事来。

作为一个母亲，此刻是她最幸福的时候。她喜欢看着女儿闪亮的眸子看着自己全神贯注地听故事的样子；她喜欢女儿趴在自己腿上像只小猫一样靠着自己的感觉，那份厚重的感觉让她贪恋。

今天林暖给离草讲的是《丑小鸭》的故事，离草渐渐的听得入了迷。

当离草听到丑小鸭被大家都欺负的时候，小脸上露出了委屈悲伤的表情，好像被欺负是自己似的。当听到丑小鸭又饿又冻羡慕地看着天空中飞过的天鹅的时候，小离草也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离草把自己幻想成了那只可怜的丑小鸭。

小孩子的世界似乎总是那么单纯，哪怕是一朵花，一根草，一粒沙都值得她们深深的迷恋，他们不会像成人一样要去计较那么多得与失，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问问自己值不值得？所以他们很快乐。

林暖好笑地看着女儿不断变换的表情，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女儿知道结果时的表情了。最终当林暖讲到丑小鸭变成了一只美丽的天鹅时，却惊讶的发现没有看到预想中女儿高兴的表情。

林暖有些纳闷地吻了吻女儿的额头，问道：“宝贝，怎么了？”

“妈妈，我是在想丑小鸭是怎么变成天鹅的。”离草从小床上坐起身来认真地问道。

林暖愣愣地看着眼前睁大双眼的女儿，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许不只是她，恐怕所有的人都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因为在成人的世界里，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或者是因为那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像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某些事一样，作为旁观者的自己习惯性地忽视，麻木而已。

又或者她们从来都仅仅只是听听，大家都知道那只是故事，也都不会去怀疑它是否真实，童话故事就是童话故事，没有人会去深究。

看着妈妈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小离草神秘一笑，伏在母亲耳边得意地说：“我知道！妈妈。”

离草清了清喉咙刻意地学着那些电视上要发言的人的样子，两手背在后面。那样子既滑稽又可爱，道：

“我觉得应该是丑小鸭本来就不是一只鸭子，而是一只天鹅，只是小时候看不出来而已。它又没有妈妈，没人告诉它，只有当它长大了才发现自己的不同之处，原来自己是一只美丽的天鹅。”

小离草见妈妈看着自己，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继续道：

“如果它只是一只鸭子，那么丑小鸭就是丑小鸭，长大了还是只丑小鸭，是变不成天鹅的。”

母女两在床上玩了好一会儿，林暖才终于把离草哄睡着了。

日子像盛放在窗台边上那盆快枯死的仙人掌，顽强的生命力也快到了尽头。

夜深了，林暖身体乏的厉害却依然没有半点睡意，想睡又怕睡，怕自己这一睡下去就再也醒不来，那种感觉几乎快让她崩溃。每当夜晚的到来的时候，她就像濒临死亡的动物般渴望生命的曙光，期盼着那晨曦的阳光能快一点刺破厚厚的云层照射在窗台边上，能透过厚厚的玻璃窗斜照在小离草那熟睡的小脸上。

林暖起身走到女儿的小床旁边，她想好好看看她的女儿，尽管女儿的样子早已深深地刻在了心里，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还是永远都无法看够。林暖随手打开了床边的台灯，橘黄昏暗的灯光刹那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借着昏暗的灯光，林暖静静地看着睡的正香的女儿，轻轻地抚摸着。女儿圆润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像一个苹果，鼻翼一张一合，十分可爱，但林暖却忍不住想流泪。

林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儿，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将脸贴在她小脸上，静静地闭上眼睛，心里止不住的悲伤像海啸一般不断扩大，蔓延，至到四肢百骸。她知道她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她的病情正在迅速的恶化，身体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她告诉自己不能太贪心，可是她真的好舍不得，好害怕就这样离开。

“我的离草，我的宝贝，妈妈好想陪着你。”林暖抱着女儿自言自语起来。

“好想就这样一直紧紧地抱着你，为你遮风挡雨，这样无论在什么时候你都不会感到害怕。妈妈好舍不得你，好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你，可妈妈该怎么办？”林暖无助的问着，眼眶发红。

“宝贝，妈妈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留在这世上。”林暖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已经气喘吁吁，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珠。林暖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打湿了她紧闭的双眼，黑黑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动，湿湿的顺着双颊静静地流淌。

浓浓的哀伤、淡淡的幸福，林暖似乎陷入了一个人的世界里，微笑着喃喃道：

“宝贝，妈妈好开心，我的离草长的好快呀！现在妈妈都快抱不动了。还记得你刚生下来的时候，短短的，小小的，皱巴巴的，不哭也不闹。那时妈妈好担心小离草，怕你不愿意来到这里陪着妈妈，宝贝，你是上天赐给我最大的礼物。”

“还记得宝贝刚学走路时，妈妈抱着你看着其它小朋友走在旁边，你兴奋的手舞足蹈的样子，想让我放你下去。”

宝贝！林暖将离草紧紧地抱住。

“妈妈喜欢看着你一天，一天慢慢的的从学会爬到学会走路，你调皮时的样子，你顽皮时的表情，一点一滴都那么的深刻地印在了妈妈心里，可妈妈以后不能在你身边了。”

“宝贝，妈妈好想看着你上学，像很多妈妈一样每天做好饭等着孩子回来吃，晚上在灯下陪着你做作业。”

“宝贝，妈妈好想看着你长大，看着你谈恋爱，看着你结婚，看着你有小宝宝，看着你幸福。”林暖憧憬着那些温暖的画面，想象着看到小宝宝的样子与离草小时候无异，泛白的唇角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突然之间，林暖像意识到了什么，抱着睡梦中的女儿泪流满面，嘤嘤的哭出了声音。

“宝贝该怎么办呢？妈妈好担心，如果妈妈不在了，宝贝被别人欺负了，一个人哭，谁来安慰你呢？如果你冷了，冻着了，该怎么办？外面的坏人那么多，你要是被他们骗了，该怎么办？被他们伤害了，该怎么办？”

林暖想到自己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生命，多么希望此刻上天能听见一位即将逝去母亲的悲切祈祷：

“博爱的世界，我愿意拿我现拥有的一切去交换，请你不要伤害我的女儿。如果可以，请你多多的爱她。教会她如何去爱，教会她如何去感恩，教会她要幸福。”

翌日，清晨，厚重的云层挡住了阳光，阴霾的天气使人感到很压抑。

一大群医务人员的到来让不大的房间顿时变得狭小拥挤起来。医生们的脸上充满了疑重，心里仿佛压了千斤石头，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因为他们知道，出院就意味着一个年轻的生命的快速终结。

在医治的这一年，他们曾幻想过奇迹，但她的病例是那么的特殊，不但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而且还换了胃癌，癌症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发现太晚。

或许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医生们惊讶，从小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人竟能有这么一个可爱健康的孩子。

可是，很遗憾，他们没能让奇迹再次出现，一年来尽管他们用尽了所有方法，但起的作用也只是微乎其微。林暖的心脏已经衰竭恶化到了最严重的程度，而且胃癌已接近晚期，一旦发生种植性转移累及到整个腹腔，那她就真的是走到尽头了。

在医学界里，像她这样的病人还存活的几乎没有，救死扶伤的医生们不得不感叹，在病魔面前，人类显得是那么的渺小。他们曾大胆的猜测，林暖的存在可能与她的女儿息息相关，是她的女儿给了她强大的支持，母爱的力量支撑着她薄弱的意志。

当人的机体功能在开始衰竭、甚至坏死的过程中，一个消沉萎靡郁结的人与一个豁达明朗心中充满爱的人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结果。

“林小姐，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们一致认为不适合出院治疗。”

李医生语气顿了顿：

“但我们尊重病人的选择，您回去一定要静心休息，切忌情绪过于激动，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主治医生李翔在门口不断的嘱咐，脸上带着隐忍的落寞与失意。

他知道林小姐的病情不可能有什么好转，但是他却忍不住的还要去试图挽回些什么，她还那么的年轻啊！他知道他对她的关心已经超出了作为一个医务人员对病人的范围。

“好，谢谢您，我会注意的，很感谢这一年来您对我们母女的照顾。”林暖只是礼貌性的微微向他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到。客气疏离的语气，故意忽视了李医生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痛惜。

现在她只想把最后的三个月留给女儿的回忆。这治病一年以来，她一个病重的女人还要带着一个小孩，李医生对她的特意关心，纵然她心里是十分明了，但也不能回应他什么。先别说她已是将死之人，就算是她这辈子能寿终正寝，安死于床上她也没有打算过再婚。

不管怎样林暖心里对他还是很感激，希望他以后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他的幸福在别的地方，不在自己这里。

“宝贝，快来向叔叔阿姨说再见。”林暖宠爱的摸了摸离草的脑袋，微笑地说到，这孩子敏感得很，我只要稍微表现出来一点不舒服，她就在一边闷闷的呆着不说话。

“乖，快去，给叔叔说再见。”林暖走过去蹲下身来哄着女儿，昨天晚上没有睡，早上起来眼睛就红红的，离草起床看见了就一直不说话。

“妈妈，你的病好了吗？”离草抬起头看着林暖的眼睛，充满稚气的声音大声地问道。

她好害怕，今天早上妈妈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眼睛里有好多血。妈妈肯定哭了很久，可妈妈为什么哭，妈妈是不是很痛，那妈妈为什么不看医生，还要回去？

林暖心中一痛，有些不敢看女儿的眼睛，略微慌乱地移开眼。高兴道：

“是啊，妈妈的病已经好了，离草不是一直想回家吗？以后我们就不用再呆在医院了。”

不远处的护士小姐听见母女两的对话，忍不住在一旁偷偷的啜泣，这一年来由她负责林小姐的生活起居，当她第一次看到她时震惊于世上居然有如此美丽的女子，仿若遗落人间的仙子，那一身高贵圣洁不可轻犯的气质，让她都有些不敢正视她。

再后来的接触中，与林小姐朝夕相处，才慢慢了解她不但性格温婉和善，而且很富有才学，对很多事都看得比较透彻，自己与她年龄又相仿，自己生活中的琐事没少拿出来烦她，早已把她当成了生活中必不可多得的知心朋友。一想到她这样好的一个人居然就这样要离去了，不禁感叹老天的不公，她还有不到6岁的女儿该怎么办？

离草想要再问点妈妈什么，看着旁边站着一直照顾她们的叔叔和在偷偷哭泣的阿姨，就乖乖的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