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伊斯兰文化新论
8156900000001

第1章 序一

林松

林松,中央民族大学教授,著名伊斯兰学者,《<古兰经>韵译》译者。

近年来,有关研究伊斯兰的论著和译述,陆续涌现。其中包括内涵丰富的学术性专论或概论,通俗易懂的知识性普及读物,甚至已有系列配套的丛书、“百问”之类出台,形势可喜。与此同时,偶或也会在报刊、画册、图书中冒出一些奇谈怪论,对民族习俗、宗教文化肆意歪曲、丑化和诽谤。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中,它虽然成不了大气候,总是以失败告终,但潜伏暗藏的余波,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掀起恶浪!看来,如果正面宣传伊斯兰文化的努力持续不断,切实有效,使有关的常识能广泛深入地传播,上述荒诞谬论无处兜售,就会逐渐销声匿迹。不过,从现实状况衡量,伊斯兰研究的领域,确实基础薄弱,亟待加强。不仅是研究成果在数量方面的培植与扩展,而且尤其是在质量方面的提炼与升华,都不容忽视。当然,值得欣慰的是这个问题已开始得到重视,有志于垦荒、耕耘之士不再局限于寥寥撑持的少许中老年孤军,不少血气方刚的新生力量,正在充实和壮大这块历代先贤焚膏继晷、惨淡经营的阵地,后继乏人的“断层”之忧,正在缓解,端倪已见,在有关报刊上,曾披露过许多青年朋友奉献的佳作,就是例证。

摆在读者面前的这本《伊斯兰文化新论》(以下简称《新论》),是撒拉族青年学者马明良不久前脱稿的著述。作者写信将这一喜讯告诉我,并嘱我写几句话作为序言;稍后又寄来书中的两章手稿及全书目录,以便借此窥想其概貌,时值酷暑盛夏,连年来每到这个季节,我总是犯病,脑钝体衰,终日庸碌而一事无成,以致把作序的事拖延下来,但轻诺寡信的自疚感和欠债未偿的沉重感,却一直压在心头。深知作者“不好意思”催督过急,其实我自己更“不好意思”拖拉延误,曾几度翻阅其手稿,并列入急于办理的计划日程。

浏览了这两章,感到明良的这部初试锋芒之作,既名之曰“新论”,确实也颇有新意。正如他信中所说的那样:“所谓‘新论’,并非标新立异,哗众取宠,只是角度、材料、写法稍新一点。”反映了他扎实的基本功和务实的立足点、着眼点:不求猎奇捕异、卖弄玄虚,但也不老生常谈,拾人牙慧。

就已经问世的有关伊斯兰的著述而言,确实出现过选题类似、内容重复、写法相近的现象。当然,无论是介绍或论述伊斯兰的基本哲理、原理、宇宙观、处世观以至种种宗教的、世俗的章法细则,都必须准确掌握真谛,有可遵循的依据,不能胡乱发挥;因此,有关译著中即或有重复雷同之处,也谈不上是相互抄袭剽窃,反正有许多丰富的素材,谁都可以引用,引来引去,抄来抄去,总是八九不离十。久而久之,“抄”变为“炒”:炒材料,致使研究工作停滞不前,雷同的小册子刊行问世,也会造成人力、物力、财力的浪费。

明良的《新论》,全方位、多角度地从文化视觉综览伊斯兰的方方面面,拓宽了研究的领域。实际上,这也是当前伊斯兰研究中日益明显普遍的选题趋向。但力求摆脱陈规旧套而希望创新进取的明良,其《新论》之“新”,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在深钻伊斯兰文化本身内涵的基础上,博览群书,从古今中外的文化遗产中汲取有关的资料与之比较、对照,特别是从近现代以至当代最新研究成果中有鉴别、有筛选地获取了有益的新资料。“新”就新在他平时的勤奋积累,在旁征博引中捕获了“为我所用”之材。

二是经过他认真的独立思辨,慎重地反映了他研习伊斯兰文化的心得体会;在思路上、写法上,也有他的个性特点。

明良出生于穆斯林民族聚居众多的西北地区,在中央民族大学历史系毕业,被分配到青海民族学院工作,往后又曾到中东国家进修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归国后继续其教学与科研活动。在持续不断的工作实践中,发表过一些文章,现在又完成了这部《新论》。他的历程与成长表明:之所以选择伊斯兰文化为研究课题,有幼年环境氛围的熏陶,有对其乡土民族的热爱,有坚持所选专业项目的信心,有学以致用、不见异思迁的志向,种种因素,使之安心踏实地埋首案头,默默奉献。在他的《新论》中,他能客观、冷静、如实地分析、剖视伊斯兰文化;但在朴实的铺叙与评述中,字里行间仍然可以看出他喜爱这一文化的感情与心态。这一点,我以为,是可贵的。

本世纪80年代以来,从事伊斯兰研究且成果纷呈的作者中,有穆斯林民族和非穆斯林民族的学人。特别是有不少非穆斯林民族学者呕心沥血的成果,治学严谨,客观公允,引证丰富,实事求是,深得社会好评,博得各族穆斯林群众的赞赏。至于穆斯林民族学者,自然也应该跟他们携手合作,甚至虚心求教,力求开阔视野,提高研究水平。曾经有人担心,教内人研究伊斯兰教,难免狭隘、保守甚至偏激,似乎只有教外人才站得高,看得远,能客观地写出高质量的精品。因之,好像最有资格研究伊斯兰文化的权威,最好是教外人;所谓教内人,倒理该“避嫌”,另谋“高就”。这种认识,显然有片面性,缺乏说服力;再仔细琢磨推敲,更觉荒唐。按照这一逻辑推理,如果要表述、反映或总结炎黄历史与华夏文化,恐怕就只能由高鼻子蓝眼睛、啃惯汉堡包的洋学者承担领衔了。要是中国人自己动手,怎能防止狭隘、保守、偏激的弱点呢?——这不就等于说:伊斯兰文化最好请非穆斯林学者写,古老的华夏文化最好请非中国人写?谁看问题,也不该如此绝对化吧!排外,贬内,都没有道理。外人也好,内部也罢,都会有可取的特色。李约瑟博士研究中国科技史,陈垣先生讲述回教文化史,皆独具慧眼,卓然一家,举世公认。这是外国人或教外人的学术成就,丰碑犹在,但终究取代不了,更不能因之而排斥、贬低中国人或教内人对自身科技文化的深入钻研与总结。

怀着热爱祖国、热爱本民族的激情去研究、宣传、探讨、弘扬它的历史、文化,不是更直接、更亲切、更知底细、更不会隔靴搔痒吗?粗读明良《新论》的手稿,就有这样一种感觉。作为穆斯林民族中的一员去研习伊斯兰文化,应与其他任何民族的学者密切合作,相互学习,取长补短,提高认识水平,既不能孤高自傲,偏颇排外;更应该奋发自强,当仁不让。我们需要更多的自我鞭策与彼此勉励,各族穆斯林读者也企盼更多高质量的精神食粮。

在《新论》即将付梓之际,谨表示由衷祝贺。由于时间精力所限,没能通读全书,就妄加序言,十分抱歉。如果说,《新论》中仍有不够成熟、有待提炼的片断,有不完全贴切稳妥的个别例证,或在文字表述措辞方面需要修润补充,那是谁也难免的事,何况这是明良初出茅庐的抛砖之作,对青年学人岂能苛求!这一初步的尝试,相当不错;可喜的硕果,还在后头,广大读者,寄予厚望焉。

1996年8月6日深夜草拟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