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无不是闷头不语,暗暗吃惊:近几年出的多,入的少,众人又对当家的王夫人总把钱花在宫中贤德妃的身上不满,这才商量了分家的事儿,只是老太太怎么知道的?
一时荣僖堂鸦雀无声,老太太冷笑道:“你们想过没有,凭咱们家业有多大,一旦分家各自过活,那宁国府荣国府这响当当的名号也就势必要荡然无存,那么你们谁也别再想有今天这般威风。居官办事,就没了这国公府的金字招牌了!”
“老祖宗说的是……”身为族长的贾珍不禁默然点头,他这族长去年办理春节的宴席祭祀等等已经是筋疲力尽,逐渐的感道力不从心,这才不得已和一直被压制的贾赦以及早便琢磨着另立天地的贾琏一拍即合。只是,不料老太太如今开口也不谈兄弟情谊等,竟然直接说的就是这些利益之事,还真是深不可测呀。
“珍小子你是族长,你也不要欺负老太太我年纪大了,脑袋也糊涂了!”老太太盯的贾珍一阵心慌,终于见老太太扭头看向了别处,才敢喘一口气。
但听着老太太又道:“何况……何况玉儿带的钱,也不只是花在这园子上吧?”
王夫人本是还为着皇上在时老太太吼宝玉说“该死的”生气着,此时见老太太如此公允的不似贾珍贾赦等人的偏颇,也是一脸得意之色:想来老太太如此老谋深算的人才明白也更看重贤德妃娘娘的作用,不似那起没良心的人!
老太太望着略显疑惑的众人,和鸳鸯耳语了几句,才爽朗的笑道:“既如今只有十天的功夫,我子也不跟大家绕弯子了。就直说了吧,玉儿虽然是我最亲的外孙女,但是我也不会因此就偏袒她,实在是此时此刻咱们表现出足够的诚心诚意,才能换来那孩子的……”
“老祖宗的意思是……”王夫人欢喜的说道:“还请老祖宗好好的和大姑娘说说,毕竟也是十来年的养育,咱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如今她进了宫便是衣食无忧的,还要那么些钱做什么?可是贤德妃娘娘却是为咱们光宗耀祖的在宫中艰辛不已呢!”
老太太厌烦的又是闭上眼,不理睬王夫人方才的话,淡淡说道:“戊申年玉儿六岁到咱们府上时,除却三万两的盘缠,姑爷又给了一百万两的银票,一半说是及笄前的花销,一半是这十年间给我老婆子的孝敬。我自收起了五十万两,另外一半却是入了官的,想来玉儿就是天天的吃金喝银也花不了那么些的吧?”
老太太的账总做到明面儿上,那些个数众人都是清楚。只听老太太又道:“甲寅年姑爷去后,玉儿回南时没带咱们一丝一毫。至乙卯年回来,却带来了三百多万两,那些零头咱们不消细说,其中又有一百万两是如前面的分派的,一百八十万两是将来留做嫁妆的,留下二十万两给玉儿零花,玉儿也说不用也并一并交了。”
众人心中无不忐忑,老太太怎么竟比那个丫头算的还清楚,究竟想怎样呢。
果然,老太太看一遍众人,说道:“也不是一两个人吧,说没有盖园子钱,求了我去借了玉儿的钱。便将那二百万两都给了你们,不料你们最后只剩了二十万两给我……”
除了鸳鸯,荣僖堂中并无小丫头在这里伺候着,因此众人并无吃惊之色。唯独奉命察看贾家筹款情况的春纤儿扳着指头也是算不清这个账:姑娘不是说盖园子用了一百万两么,怎么二百万两只还回去了二十万两?
春纤儿手忙脚乱的掰着指头也还是闹不清老太太这账是怎么算的,也只好再接着乖乖的听他们说话。
这里众人的心里无不是七上八下的等着老太太的话。但见得老太太合上精光闪闪的眼,似是有气无力的道:“珍小子得了二十万两,老大老二各三十万两,剩下你们怕我追究,边分了二十万两与我,这没错吧?”
地下小辈们你看我,我看你,不明何意便仍是不敢说话。
老太太得意的笑道:“说你们聪明吧,都也知道往身上捞钱!说你们蠢吧,做事是顾头不顾尾的怎么能行!嗯?”
王夫人堆笑道:“老太太说的对,只是媳妇把大姑娘当做了自己的女儿,却不料她竟这么无情。咱们都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她就这么狠心的要陷咱们与不义之地……”
“是啊,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把玉儿的钱当做是自己的来用着,然后给玉儿的吃的用的虽是还说的过去,却也给捏造多少冷言冷语不是?”老太太冷笑道:“别打量我不知道那次抄捡大观园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还惦记着从金钏儿那儿搜出的二百两银子的事儿么?”
不知此事的人便是一副惊讶的样子,春纤儿瞧在心里暗暗叹气。只听老太太又道:“如今别指望了玉儿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的能哄着走的!从前总在我耳根儿说什么玉儿孤苦伶仃的,全凭了咱们的教养才能这般模样,拿玉儿当做软柿子般随便的捏着……”
众人都是连忙跪下,磕头道:“我们不敢欺负了姑娘……”
老太太看着地下众人道:“如今既然玉儿的祖父祖母都回来了,想必,那些钱就更得赶紧凑出来了。凤丫头拿出咱们的账册来,珍小子拿出咱们宗族的谱子来,总要琢磨好的。这一次有皇上太后出头,又有林家的两位老亲家在,怠慢不得的!”
当下贾珍去了谱子,贾琏便去拿官账,李纨去取了家中的账目。一时宁荣二府所有的账册都拿来了,凤姐鸳鸯陪着老太太翻看起来。
“老祖宗,就不能求求妹妹,不要计较这些个旧账了吧?”熙凤翻弄着荣国府的账册,纠结不安。
“凤丫头怎么也说起这样没骨气的话了?”老太太不高兴的说道。
“老太太也知道,这半年多我一直没管着账,您看这个……”
原来凤姐手里拿的是她最熟悉的家里的的账目,也是大吃一惊。半年多的时间而已,压箱底的三十八万两居然花的只剩了五万两,三丫头她们削减用度之后也不知是怎么在吃银子的,若不是林黛玉之事,还不知该怎么给老太太交代呢!
老太太狐疑的接过一看,丹田之中一股冷气便噌的冒了上来。再看看外面的官账与宗祠里节下的手中,更是冷汗涔涔。禁不住怒气将账册劝摔到了地上!
“鸳鸯,将管事的三位主子给我请来!”老太太怒道。
鸳鸯便要出去叫探春和宝钗,李纨立在地下好没意思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熙凤见王夫人也是不说话,悄悄使个眼色给鸳鸯,令她先停下。这里就笑嘻嘻的跟老太太说道:“老祖宗可是给气的糊涂了呢!那薛妹妹究竟不是咱们家的人,这样的时候怎么好……”
老太太愁眉不展,瞧着满屋子的子孙,冷冷说道:“正是呢,我不该自己算账时叫上外人过来,可也不知道是谁叫来了外人管咱们家的账!”
见鸳鸯为难的站在那儿,老太太才招手道:“鸳鸯回来吧!咱们自己的事儿不能请亲戚来,探丫头也不必找了……”
老太太此时实在无法,只好故作了糊涂。“我那二十万还留着,将你们手中的那些也添进来吧。但愿那丫头不知道这些银子的事儿!”
却不料贾赦和王夫人又是惊愕的张口结舌的想说什么。老太太艰难的笑道:“老糊涂了,我竟是忘了老大穷的将二丫头都卖了的……”
贾赦便紫涨了脸俯首在地上,不敢说话,邢夫人却是若无其事的站着,就连听到迎春的事儿也是面无表情。
“媳妇的都已经给了娘娘……”王夫人因着宝钗管家的事儿,方才不敢出声,此时却不得不自己给自己开脱着。
“孙儿不孝,那钱全添了节钱的亏空。”贾珍也是诉苦道:“孙儿绝无徇私贪赃之事。”
史老太君便想,自己可以装糊涂假装黛玉不知那另外一百万两之事,却不能不凑出这一百万两的明数呀!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扶着鸳鸯道:“罢了,今儿也不追究谁花了钱,怎么花了钱,眼下先凑凑渡过这一关才好,否则不是还有……”
见老太太看着自己,熙凤犹疑再三才敢开口:“是南安王的世子十天后亲自来讨债,不然这园子就归了妹妹了。”
“知道你们为难,不过也不能不准备着!你们三家各按原来拿了多少,如今就吐出来多少吧!”老太太走到门口,才又回头说道:不能对不起列祖列宗,叫人说咱们国公府贪了姑娘的钱,我可没脸去见老太爷呢!”
老太太这一出门,众人俱是颓丧的坐在地上。无不是互相埋怨,将账上的压箱底的钱和流水的银子以及外面的账都收回来也不够呀。那些个小辈的子侄悄没声息的都低着头垂着手溜了。剩下的人人虽是皆抱怨王夫人,却也是求着她想个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