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很是诧异,看着正房便似乎是和皇家夜有些关联,小小物件皆是真有气魄,又那对子和字迹都是极其工正且恭敬的,又是稀奇。
良久才有人来请了她去别室,原来王夫人日常也不在这里的,却不知她何以叫黛玉来那里候着了。及至老嬷嬷们引了黛玉到东房去,亦是吃着不知味道的茶空看了那些个丫鬟们寂然无声的侍立而已,终究又来了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才是请她黛玉去见了王夫人,这可真是让远客一番苦等啊。
纵如此,黛玉还是镇定自若的审时度势的挑了她该坐的位子才坐了,那王夫人不料黛玉如此知礼节不肯十分的显了心中的不快,再三再四的携了黛玉上炕坐在自己身侧。原来贾政却是斋戒去了,那王夫人严正的嘱咐道,“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这话倒是不虚,却有失公允,还同从前一样,王夫人害怕了贾敏的女儿定是个风流妖娆惹人伤心的妖精,就是明明知道定了计是有意要娶黛玉进门却故意出此言论,更不说自己儿子平时的多情自扰。正是和当年传出贾敏盛名的是她,反过来污蔑贾敏轻薄的也是她,然而毕竟做的还算隐秘,她又是实打实的当家主母,也无人敢妄加议论。黛玉向来听说过那个衔玉而生的表哥的,也晓得是个玩劣异常的人,自是存了心要避着的,只平白的借母亲之语夸了些话,有一一都答应了才罢。
如此,已是晚饭时分。
王夫人领了黛玉去贾母处,路过一所房屋时不免顺便指给了她是凤辣子的所在,便于黛玉日后好寻了去。那晚餐进的着实吃力,先不说媳妇不可上桌很是不随意,又有那座次之序不敢越矩了,还要安静的看了别人的行动才敢做了,更兼问些读书与否不知何意的话,真是小心翼翼。
忽然有丫鬟进来道,“宝玉来了!”
黛玉笑向王夫人,王夫人便颔首不语,黛玉也是拿定了主意只不理那俗物才好。
但见进来的人: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黛玉不觉大吃一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原来木石前盟还在,两个红尘才相遇,不免有那似曾相识之感,惺惺相惜之意。
黛玉正恍惚间,那宝玉已是想老太太请了安,便得了话去换了衣服,那王夫人见了儿子一时也没留意黛玉的突然低头沉思深锁眉头的不自然。
须臾,宝玉已是换了衣冠而来,但见他: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越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黛玉想着,看他外貌最是极好,却难知其底细,方是听从了二舅母之意不可沾惹的。
这里宝玉早发现了席上多了一个姊妹,料定那是姑妈的女儿,忙来作揖,才细细的打量了他表妹: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宝玉不禁痴了,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和王夫人竟是不约而同道:“休得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
唯有黛玉知道他方才那恍若前生相识的感觉,不觉甚是不解。这便是为何有些人有那三生的缘分,偏偏也是忘记了前缘而常常多了些悲欢离合的事故,只他二人并非凡人,略存了些彼此的印象更比别个亲切而已。
后又是归了坐说起读书等题目,才有宝玉因黛玉眉尖若蹙而杜撰了“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的话,偏还说是古今人物通考上说的,喜气盈盈的管妹妹叫起了“颦颦”。
黛玉也无可反驳,也是妨了他纠缠不便辩驳,心下骇异却是极认同宝玉“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如此这般的话,便正是默然想着或可是知音的念头时,却叫他问有没有玉的话惹的宝玉摔了他的通灵宝玉,又是闹了个鸡飞狗跳,黛玉便觉的无可奈何的好没意思。
众人哄着宝玉回转了自是又费得一番工夫,便才有人来请问了黛玉的房舍,却是当着黛玉之面,又有那雪雁王嬷嬷在侧。
原来贾家有意要显得和黛玉最是亲近,才故意在这里当着许多人面说了许她住在老太太屋里的碧纱窗里,王嬷嬷却心里计较着自家姑娘竟然没有自己的屋子,岂不是要天天被人看着,半点私事也是难有的了。
这也罢了,贾府中人自然被雪雁孩儿气和王嬷嬷老弱的表象所惑,便亦是照迎春探春惜春姐妹的例给了许多嬷嬷丫头,又把老太太自己的一个贴身的二等丫头鹦哥给了黛玉,即便是从此“形影不离”的紫鹃。
是夜,那宝玉的贴身丫鬟袭人服侍了宝玉歇息后见黛玉和鹦哥犹未睡,她也是有些聪明知道老太太如此待表姑娘之意,想着可能将来这姑娘要做了宝二奶奶,也是来打探打探,也是想她是客也是小孩子的正是可以笼络可以熏陶之时,未免轻视了看似孱弱的黛玉。
不过她进去碧纱窗之时,正看到那黛玉在淌眼泪,黛玉也是不愿怠慢了她,忙忙的还是请了座,袭人因着原本长了几岁,如此深夜女孩儿见面也不推辞,随意坐了床沿笑问黛玉何事啼哭,却也是关心新来之人的。
不过略安慰些话,及至说起不知那玉何等形状之时,袭人不免大有主人之态要拿了来给黛玉看,把个从来不喜欢如此安慰人的小姐弄的疲倦不是很乐意了,方才是又叙了几句就有袭人悻悻的走了,袭人走后,黛玉昏昏的才睡了会儿,只是毕竟疑惑着自己见宝玉时的似曾相识和宝玉所云层见过的话,意识深处模模糊糊的是烟云缭绕的仙界,偏一晃又是贾府的高墙大院了。
黛玉才貌当世殊,女更胜母冠天下。如此,王熙凤当然早看的出来,因此上,至晚间和她阔别两月有余的二爷叙过别来相思之情,便齐齐的议起了黛玉。
凤姐道,“林妹妹还真是风流绝代,品貌兼殊的,小小年纪就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派,当着老太太我都不知该夸什么好。”
“你可别太自谦了,就你那泼辣的一张利嘴会有饶人的时候,还不定又说了几大海的奉承话呢?”正是小别胜新婚,贾琏坐在炕上看凤姐收拾翻检着一应东西,不怒不愠的调笑着。
“你这作死的,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凤姐佯嗔道,“林姑父给了多少数,怎么我看太太似乎不大痛快?”
“急什么,这进项我还能贪了你的?”贾琏坏笑的搂了凤姐,被她媳妇一掌挥开了,“贪不贪的也不是我的,还不都是要入了官中的?”
贾琏才说,“林姑妈的丧礼办的着实大,我只猜不透有许多人是何底细,竟置了许多礼品,也是怪了,千方百计的只是打探不出分毫。及至接妹妹来又恁的爽利,说是怎么都要待到及笄之年,便是每年备了五万两银子,又添了十五万两说是给老太太十万两花销,留五万两给妹妹自用的,出手如此大方,可真是不可小觑了。”贾琏说的均是实话,他没回自己得了五千两的劳动之费,只因早封了小厮们的嘴,黛玉也未必知道,纵然知道也不方便说,也不怕漏了。
“既是这样,何以太太还是恁般模样待她?”
贾琏疑惑的看了凤姐,也不插言。
“你不知道,太太竟冷落了妹妹许久府中空房无数,也不准我早早收拾了,更更可笑的时,我回说要找两匹绢布时,太太初时竟不知何意,可见多不精心。”凤姐虽管家许久,不过是在替丈夫的叔叔家和自己的姑妈家操心又自己平白赚些好处而已,只是万事都要看上头的意思,如今自己心里喜欢了林妹妹。却还是要考虑这太太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