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既是姐姐送于我了,那她就别想着回来!”宝琴忽然眉开眼笑道:“不过,琴儿要给这院子改个名儿方好!”
黛玉不言不语,只捏着宝琴的手舒心的笑着,多少事皆不明了,却能猜出宝琴这一番痛苦必定于宝钗有关。
“缘去缘来,缘由天定!”妙玉合十道:“二位不必打着哑谜,且说说这里改个什么名儿好吧?”
难得有妙玉自己提起什么事儿,黛玉趁机便也是双手合十说道:“那就请妙玉姐姐给此处题个名儿吧?”
环顾四周,但觉异香扑鼻,纵然是秋日里那些奇草仙藤仍是冷亦苍翠,尤其是此时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妙玉也不客套,淡淡说道:“莫若就叫做草香苑吧!”
众人都是会心一笑,水潆便道:“素来只闻杜老有绝句曰: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却不料姐姐……孰料仙姑竟能将花香与草香拆开来用,真是妙极!”
任谁皆能听的出水潆口中的磕绊,只是不能点破。妙玉瞧着水潆天真可爱,况且宁可心说过她只有这么一个潆儿乃是亲生的,不觉心里也是多了几分亲近,面上便稍微缓和些,轻轻笑了那么一下子,说道:“公主谬赞了!”
“什么冷香暖香的,琴儿就偏偏喜欢仙姑的草香!“薛宝琴一手拉了黛玉,一手拉了妙玉,娇笑着正欲说话,却见那粉色裙褶纷飞着飘来一个姑娘。
大喇喇的说道:“什么冷香暖香的,这会子趁了你们的意,都高兴了?”
“你是什么人?”水潆斜眼看去,但见眼前女孩儿与自己一般大小,瞧模样打扮便知其飒爽不羁,胸前晃着个大大的金麒麟,好看是好看,却并未见过,好生奇怪,斥道:“长公主在此,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那女孩儿微一踌躇,又是神色淡定,毫不在意的说道:“林姐姐,老太太待你不薄,何以如此狠心恶毒的要整垮荣国府,这样于你有何益处?”
“云儿!”黛玉笑着意欲握住那浅粉色蝴蝶一般的女孩儿,不料她却挣脱了,嫌恶似的向后跳了几步。
冷冷的说道:“林姐姐,莫要说是湘云误会了你!你去看看如今爱哥哥哭的都晕了过去,你却在这里优哉游哉的自得其乐呢!爱哥哥从小对你就是……”
黛玉神色黯然,无话可说,瞧着湘云生气的模样都那般娇俏,也是心疼。倒是宝琴笑道:“姐姐该忙什么尽管忙去吧,如此,琴儿现在可就着手去搬到这里住下了!”
黛玉轻轻笑道:“也好,琴儿爱怎么收拾便怎么收拾吧!缺什么了,告诉紫鹃她们一声儿,自然给你送过来!”
说罢,也不理会湘云,黛玉便引着水洛与水潆又前去,看那紫菱洲犹在,却已是人去楼空,唯有一股清水荡悠悠,说不尽哀怨悱恻之意。黛玉心内酸涩,问春纤儿道:“这几日可有二姐姐的消息么?”
倚栏长叹,境由心生,生则随口而涌出,念将出来,便成一曲: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手足情!
黛玉心中不知何故竟是十分难过,况又念出这样一首哀伤至肺腑的曲辞,听的水洛水潆也是心有戚戚焉。
“这里住的是哪个姊妹?”水洛立在黛玉身后,心有万分柔情,却亦不敢唐突佳人。
“这是二姑娘的住所!”雪雁答道,边是又递了一枚帕子与黛玉,低声道:“怎地今日重回潇湘馆的日子,偏偏又这样多眼泪了?”
黛玉无助似的摇摇头,悄声道:“别提我近日泪又多了的事儿,知道么?”
雪雁幽怨的看一眼黛玉,忠心的点点头,如是而已。那水潆已然嘟嘴道:“二姑娘?就是雪雁你说的那个二木头吧?”
黛玉吃惊的看着水潆,“潆儿如何知道的?”
却见水潆与雪雁挤眉弄眼,好笑之极。黛玉便拭了泪,强颜欢笑道:“你这小蹄子,没的什么事儿都叫你说的糟糕了!”
“雪雁哪儿有?”水潆忙替雪雁遮掩,总不好忍心看着出卖军情给自己的丫头受苦吧!又是讨好般说道:“姐姐不知道,雪雁夸那史湘云说性格豪爽宽宏大量,怎么方才我却瞧着不像?”
“谁没有个糊涂的时候呢?”黛玉似是自言自语,娇软的身躯偎在栏杆上,良久才道:“这里已经交接了,小师哥也便回去复命吧!”
“领旨!”水洛瞅着黛玉笑着,干干脆脆的回道。
见黛玉又望向了自己,水潆忙摆手道:“好姐姐,母后答应了潆儿可以跟着黛儿姐姐住些日子的!何况那些人未必就省心了,虽然姐姐是长公主,可是难保她们不仗着姐姐外祖母的关系,来欺负姐姐,所以……”
“那母后呢?”黛玉嗔道。
“有沁姐姐在宫里嘛!”水潆撒娇道:“好姐姐!”如今这可是姐姐的园子,自由自在的,明儿咱们还可以邀请了清姐姐湘姐姐梅姐姐等等,岂不是非常快活热闹?”
“你呀!“黛玉点着水潆的眉头笑道:“多亏皇家管教的严格,否则潆儿也是个纨绔子弟呢!”
水洛却道:“潆儿说的不无道理,待会儿我走时自然吩咐下去,除了留下那几个姑娘与各人的丫鬟婆子,其余人等不得擅入大观园!”
“如此,黛玉谢过小师哥了!”黛玉盈盈拜拜,说道:“雪雁去跟着世子,再寻了二舅母与琏二嫂子核对一下,顺便瞧瞧的告诉琏二嫂子,令她晚些时候抽空过来一趟。”
水洛又是交代几句,便留下了水潆在大观园住着,自己带了人携了雪雁,自然去交割了大观园的事物。可恨那王夫人竟然妄想要黛玉供养园中的女孩儿及那些丫鬟婆子,水洛自然十分光火,狠狠训了王夫人几句。幸而也不算大庭广众之下,王夫人只有狠狠的在瞪着熙凤去办理这些有损体面的事儿。
水洛才不理会宁荣二府人的眼光,黑着脸上了马,领了一队人就要去,才出了宁荣街,便有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贾琏打马追上,肃穆的向水洛抱拳说道:“敢问世子,可认得洛公子?”
“洛公子?”水洛微一思量,便知这贾琏如今定然是猜到了自己便是原先护送黛玉上京时的林洛了,心内倒是夸了句聪明。大声笑道:“小王名洛,不知可是琏二爷所说的洛公子否?”
贾琏不禁呆着,却见世子已经驰马远去。昭儿愤愤的道:“二爷,那世子也还不是跟咱们一样的人,怎地恁高傲了!”
贾琏青着脸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糊涂虫儿!那世子可是当今皇上最亲近的人!”
昭儿努努嘴不服气的道:“那又如何了,爷们不正是要将他们那天给捅个窟窿么?”
此言一出,气的贾琏便摔鞭子要抡向那昭儿,还好昭儿惯常乱说话也就惯常躲着贾琏的鞭子了。一击不中,贾琏心中颓丧,却是淡淡说道:“嘴上没门的东西,这种话日后再听到提起,便割了你的舌头!”
那昭儿不禁吐吐舌头,用两指摸着,涎着脸说道:“二爷,怎么直接来了这儿,咱们不去奶奶那儿了?”
贾琏心中沉甸甸的,缓缓笑道:“真是糊涂了,一时看着这里像是出了什么事儿,便急急火火的赶过来了。哎,对了,臭小子,今儿九月多少了?”
“回二爷,今儿个九月十四,明儿就十五了!”那昭儿倒是伶俐,乖巧的到达。
“这么说来,今儿是那世子带林姑娘回来讨债的日子?”贾琏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掉转马头,喝道:“去奶奶那儿!”
孰料,才意气风发的一身尘埃进到那金屋藏娇的小院中,却只见有看门的两口子在,里面却空无一人。贾琏不禁一阵心惊,慌不迭的进屋察看,他素来积攒下的私房钱小金库的那几个箱笼都不见了,不禁怒火冲天。
蹬蹬跑到院里,那两口子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唉声叹气道:“二爷休怪!二爷休怪!是二奶奶亲自来接的奶奶走的,我们也没法子的……二爷饶命!”
贾琏不禁呆住,飞身跳上马,挥鞭便奔了荣国府而去。先是去找他老子回了话,竟不料何意,那贾赦说是贾琏这趟辛苦不易,赏赐了个颇有姿色的秋桐于她,贾琏一时便没恁的惦记尤二姐。
这半日磨磨蹭蹭的终于回了自己的小院,见到凤姐里里外外忙个不停的收拾这东那西的,十天半月不见,这一憔悴,倒更比先前漂亮三分。或者是那小别胜新婚,贾琏便如饿狼般想要扑想熙凤。
那熙凤正看着贾琏带来了个年轻的女孩儿,气儿就是不大一处来,及至瞧见贾琏如狼似虎的眼神儿,方偷偷笑了。便顾不得嗔怪,迎上来引贾琏进屋,一面命平儿准备了给贾琏洗漱洗漱,找出换洗的衣裳。贾琏见熙凤如此这般比别日还更体贴,便笑着将秋桐引见给熙凤,熙凤心中本是一百个不愿意,再瞧瞧秋桐眼角眉梢的那股戾气,却是十分痛快的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