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史湘云头也不回的说道:“对于尊贵的公主来说,到梅府玩儿已经算是出去了吧?”
“本宫说的是像云姑娘一般混到大街上去玩儿……”水潆追上来笑道:“史大小姐的英雄伟绩本宫可是如雷贯耳呢!”
“你就不怕……”史湘云玩心忽起,竟忘了方才水潆威逼着的话,忙改口道:“公主就不怕奴婢将公主偷偷的拐跑卖了?”
水潆嫩嫩的小手搭字湘云的肩上,仰着脸儿笑道:“云丫头不要口出狂言啊,本宫的厉害你还没见识过呢,到时候谁拐卖了谁还不一定呢!”
两个方过了豆蔻年华的女子,黄衣明媚粉衣妩媚的梅园中互相瞪视着。直到梅文君淡淡的笑着走来,才忽然换上两张笑脸,一个更比一个喜气盈盈的笑道:“梅姐姐来了!”
梅文君此时是何种心情,哪里顾得上打趣她们两个,只笑道:“公主和云姑娘请前面去吧,林妹妹说信已写好,单等着两位一同回去了!”
水潆与湘云也不多言,不过是悄悄问些梅文涛去姑苏的事儿可准备好了。梅文君答应着,眼角眉梢却都似凄凉意,看的人心疼,不由得水潆湘云两个搀住了她。
当下,梅翰林与梅夫人及梅文君一家三口上上下下二十来口人又是拜谢了黛玉与蓝彩凤,众人便告辞出来。
“姐姐,咱们现在就回园子啊?”水潆心有不甘的看看天色,午饭还未消耗呢。况且难得出来一次,不过未时而已,天色实在是尚早。
銮舆上,黛玉颇为劳累似的靠在车壁上,轻轻的掀开帘幕一角,这时候窗外行人无多,便见那高头大马上骑着个光鲜漂亮的男子。忽然心头一动,竟然想起了一首动听的小诗: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神思不由自主中黛玉猛然的回头,说道:“潆儿不想回园子去?”
“潆儿只是这会子还不愿回去呢!”水潆也不上当,笑道:“不如咱们去天禅寺找母后去吧?”
天朝母仪天下的女人,湘云上次却没有见过,又是这刁蛮小公主的母亲,于是不禁也是附和道:“林姐姐,那天禅寺可是皇家寺院,云儿曾经还想着混进去呢!可惜了……不如,姐姐带我们去吧?”
黛玉何尝不是个孩子,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却偏偏说道:“真拿你们两个没办法,这幅模样,不去岂不是要将我吃了!”
久未开口的宝琴也是想着未梅文涛求神拜佛去,天禅寺正是个灵验的地儿,道:“那便谢谢林姐姐了!”
“琴儿要谢我时,还在后面呢!”黛玉笑着令紫鹃给外面吩咐了,那雪雁却还是叽叽喳喳的在后面水潆的銮舆里与她师傅蓝彩凤说着黛玉那毒物仙草的厉害。闲话少叙,不到半个时辰,长公主与德馨公主的銮舆便抵了天禅寺门前。
不消多说,那小沙弥皆是恭顺的迎在寺前。
原来这天禅寺乃是六朝的皇家寺庙,更是净土宗、禅宗、密宗,多宗会聚的佛家圣地。坐落于都城南郊,寺内殿宇楼阁依着龙山而建,层叠有致,隐现自然,古朴庄严,前朝时名为寒烟寺。本朝开国之时,因那天禅大师德高望重,做下无量功德,太祖乃赐名为天禅寺。
天禅寺前前后后共分为三进,前面是天王殿,弥勒佛含笑喜迎众香客,中间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拜一拜可保佑全家平安幸福,后面是大雄宝殿,至高无上的佛祖释迦牟尼,保佑终生安居乐业!再往后,却是天禅寺的禁地,唯有皇家之人才能进得去。
寺中无上清凉精舍乃是寺院的主持所居,更妙的是位于前面第一进的禅寺鼓楼底层,有一座四角五层楼阁式降龙铁塔,又名千佛铁塔,其中香烟缭绕钟鼓幽幽,罔若神仙所居,世人皆不知其中关窍。
天禅寺院之后,又有那龙山宝塔、法界宫,另有小亭、层石、奇石、幽径、华严洞、真龙泉等胜迹,碑光塔影,林密花茂,甚是庄严幽静。
此时,蓝彩凤已然告辞远去,小姊妹几个也不敢嬉闹,肃穆的下了銮舆。便有吃罢斋饭后与色空主持闲话的皇上和太后听得消息,派了赵德全与欧阳文叶接迎了出来。
拾级而上,人心皆是宁静无边。忽一眼看见那降龙铁塔前有一株菩提树,黛玉不禁虔诚的走到其旁,喃喃低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原本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姐姐想必还记得,那是大前年宝姐姐过生日的时候,爱哥哥痴迷了似的,竟然连这样典故都忘记了!”湘云莲步轻移,站在黛玉身边中不觉沉如往事。
“你爱哥哥哪里是忘记了,他根本就是不知道啊!”黛玉有意咬一个“爱”字,轻轻叹道:“可怜啊!世间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什么了不了的呢!”毫无烦忧的水潆笑道:“姐姐进去吧,母后与哥哥只怕还等在其中呢!”
小沙弥带了宝琴去上香,这里众人绕过放生池、踏上圣僧桥、进入接引殿、穿过东西厅、一路拜到了大雄宝殿、终于来到那禅堂。
“黛儿,潆儿快来,见过了色空方丈!”太后笑呵呵的拉住两人,一见了黛玉的娇俏模样,竟顾不得细问那跟来的湘云乃是何人。
黛玉一听色空的法号便想着,必是取了那《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话得来的法号,面上更有几分好奇,不知可否有甚么事儿,令这方丈取了这样的法号。
黛玉和水潆方欲跪下施礼,那方丈却十分讶异的走了过来,向黛玉面上望了几望,万分的不解。双掌合十道:“施主不需拜老僧!天禅寺今日能迎来施主大驾才是万分荣幸!侥幸啊侥幸!”
“方丈,朕来了都不曾听您说过荣幸,何以朕着妹妹来了,您反倒是大赞荣幸呢?”水澈笑的分外舒心,不想黛儿妹妹竟还有佛缘。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那色空笑道:“施主一路行来,可有吟的什么诗?”
黛玉心内恍惚,莫非是随口吟出苏小小的那首“妾乘油壁车”,惴惴不安的也不好说出口。
“那施主路上可有见什么奇奇怪怪之人?”色空又是问道。
黛玉心中一惊骤然眼前飘扬过一抹身影,只好淡淡说道:“高头大马上的青衣人!”
色空见状又是道:“施主方进了禅院可有念什么偈语?”
黛玉笑着说了,色空便絮絮道:“身是菩提树,心是明镜台。时时常拭免,不使染尘埃。此中真意,还望施主能明白,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是,黛玉知道……”如何不知呢,只是奇怪,色空怎的知道她方才念过的话?
“难得施主是个有缘人,请去清凉精舍略歇片刻!”色空施礼问道。
眼见得申时将到,太后笑道:“色空大师,不若令这孩子改日再来吧!天气渐短,禅院之中又不得留宿女客。”
“罢罢,一切皆有定数,一切需靠缘法,既是留不住,也无法了!”色空起身道:“今日相谈甚欢,众位施主皆是大有进益了!”
水澈忽然忧心忡忡的说道:“要么朕陪着妹妹留下,去后山玩会子?”
听的水澈说话,水潆忙忙的欢呼雀跃道:“对呀,有皇上哥哥在,咱们也不必担忧了不是?”
“女孩儿家的,也不好回去的太晚!澈儿还是让妹妹回去吧。想要玩儿,多会子再出来不行那!”太后起身道:“宫中的规矩也不能废了不是?”
那色空又是双手合十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宁太后竟是不忍黛玉落黑,这里速速的都是静静的往外走。龙山之上,暮鼓之声回荡,悠远绵长,安定人心,身处其中竟是无忧无虑的似能忘怀一切荣光屈辱以及欢喜悲忧。众人的脸上皆是如沐佛光,圈圈黄晕之色冉冉散开。
又是从那降龙铁塔前走过,菩提树婆娑。黛玉宁静如深潭之水的心忽然起了波澜,心绪不安的问道:“方丈,这铁塔中可有高僧居住?”
色空罔若无闻般的前面引路,独留黛玉心中忐忑不安。暮霭渐来,凤辇龙辇早已再外恭候多时。妙目凝望,深深的不舍眷恋油然而生。黛玉悄悄低语:“怪不得四妹妹说什么时候也剪了满头的忧愁……”
“林姐姐……”宝琴轻轻道:“莫要如此说,琴儿栊翠庵中多半年的时间都未想好呢!何况姐姐并非泛泛之辈,只怕庵中盛不下呢!”
已经上了銮舆的湘云拉一把黛玉,竟不知为何,黛玉忽然头晕目眩的站立不住,颓然就要倒着地上。水澈不远处正与那色空说话,时刻的也是惦记着这边儿,眼见的黛玉柔柔弱弱的竟似风中黄叶一般飘飘摇摇的就要倒下,顾虑不得许多,施展轻功飞身接住了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