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孝家听如此料想不成,便出去命书启相公写请帖去请妙玉,不想竟是不顶用,妙玉仍是推脱不肯来。王夫人回了老太太本不欲再请她,谁知黛玉和惜春因前面不谋而合已经是又商量过的,求了老太太安排好了二人还是要亲自去请。
城外牟尼院,一片萧索,贾府邢王二位夫人带众姊妹来进香祈福,当然目的其实是来请那带发修行的妙玉进园子去。既是贾府礼佛虔诚又是书香世家的风度。二位夫人奉老太太的愿望来此,一见妙玉果然如林之孝家的所说,袅娜体态,风流脸容,举止冷淡,好一个盈盈二八的冷美人。如此盛情已是再难辞,哪经的黛玉惜春一番诚挚言辞,同乡人情近,同情人缘投,姑苏不知是何时,青灯相伴古佛旁。
“妙玉姐姐!”黛玉悄声呼唤,换来那白衣素面的蓦然回头。
“我是姑苏林家的黛玉啊,姐姐还在悟尘庵时咱们曾经见过的。”情切切盼君记起,可知京都几载不闻乡音的难熬。
“是了,那年有林家派人请师父去医治一个小哥儿的,结果还是去了的那家?”妙玉清冷的眸子若有所思。
何必此时再提起青玉,那个不幸早夭的弟弟,另一个世界或许别她寄人篱下要快活的多。黛玉凄苦到,“了了师父也是尽心了的,是弟弟命不好。”顿顿还是强颜欢笑说,“师父也不在了,还请姐姐去家里陪陪黛玉,黛玉这里先谢过了。”
“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从前不也是一处玩过几天的,那时候你虽是心里不好受着,也是姐姐姐姐的叫着,一番情意怎能辜负?”妙玉温言道,“只是不好叫人太多知道咱们从前的事,还有师父嘱咐若是出了这牟尼院就万万不可告诉人我的去向。”
“长辈们有时也的确叫我想不通,要不是听说你的名字,我还真不知果然就是姐姐到了这里的。”黛玉便讲那林之孝家的所说,原来妙玉的师父从前之不告诉她的来历,而了了又极其年轻的,那外面的所知恐怕只是了了的托词。黛玉也不多问,便引了她去重新见过邢王二位夫人说知肯入园子,安排好了如何迎接入园便罢,终于有件遂黛玉心的事她自然高兴,惜春亦是十分欢喜,宝玉见园中来了个如此美貌不输黛玉宝钗的小姐,更加的喜滋滋的不提。
却是妙玉曾悄悄示意黛玉小心,“想那贾府中尼是客,从前并不是敢提如此要求的,今又拉来我这一堆张口吃饭的人,岂知他们有何想法。”日后事实才证明了果然的王夫人肯接妙玉来竟是为了叫黛玉高兴以讨西宁郡王的欢心,更是说来话长。
寒冬腊月,贾府里众人繁忙劳碌,时间倏忽而过,不觉就过了除夕守岁,庆了大年初一并贤德妃娘娘的生辰。展眼元宵在迩,自有那宫中太监执事来查看安排省亲的礼仪行程,贾府上上下下一片喜气盈盈的操持了这些,贾母也不能寐,贾政贾赦贾珍等日夜操劳大事小情,王夫人王熙凤等携了丫鬟婆子各处也是张罗筹备,阖府上下真是齐心合力的迎接了皇妃驾临。老少诸人那个不是慨叹又逢盛世隆恩,心心念念的盼着能见大小姐玉面。
却说前一日黛玉本是因误剪了香囊袋而和宝玉大大的生着气,如今有妙玉为伴,觑了她有空便邀在碧纱窗里下棋弹琴,或共忆姑苏久闻,或同话诗中人间,二玉十分的清净安乐。眼看就是元宵了,黛玉受不了此番乱哄哄的闹人,又是托病在家不肯出门,此时合宅俱是在忙归省大事,就是三春姊妹也要领着丫头们做些活计,没有分派黛玉活计就是幸事,哪里还有人顾得上来烦她?黛玉常与妙玉说起外祖母借账之事,更是感慨万千,既是早就内里空了,何必要如此大兴土木大动干戈的,弄了这么好的园子幸过之后又有何用,白白的浪费在外表的光鲜上。此刻天冷气滞要找那妙玉去静心而谈,不想正是贾府用妙玉之时,她虽是尘外之人,也不好推脱,留了小丫鬟佛儿拿了她日常所用的小包裹带去黛玉屋里玩儿,早带着两个婆子去王夫人处恭候了。亭台楼阁任她美好,还不是一样的住人生活,纵然以后许人住了,衣食起居又能比从前有何分别?
闲话少叙,正是说那贾府如何两日里不曾安眠,如何清早开始等候,又如何铺张排场的接了元春进园,正是金碧辉煌迎仙娥,万木早春争雨露。三春哪儿及初春艳,版舆落时泪淹留。体仁沐德殿里,园中的香烟缭绕华彩缤纷已是一览无遗,及至再等銮时,处处灯光相迎,事实细乐声喧,说不尽的太平气象,富贵风流,叫那贤德妃怎么喜欢。又有那一片琉璃世界,珠宝乾坤,不禁口上责怪父母太过奢华,千叮万嘱日后不可再如此,贾政王夫人虽是生身父母却不得不唯唯诺诺,听皇妃号令。
想她贾元春几是自幼入宫,可喜她姑姑贾敏曾传下美名,宫中上下知她是贾敏的侄女那个不另眼相待,就是从前的皇后现在的皇太后还不是看重了这点更加重了对她的栽培。宫中十多载风雨一肩挑,她再便明了这朝堂之上如何治世太平如何安定富强,宫中的女人要想站稳脚跟手段是万万不可少的。何况她因姑姑而受人钦敬,却也因姑姑叫人暗暗的作为敌人对手,这正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谁人不知?她是当朝第一才女的侄女已是如此受皇上垂爱,那还有当朝第一才女的女儿呢,贾元春心中颇是食不甘味。那皇上心机不凡,又至今不曾真正的宠幸那个妃子宫女,那皇太后面慈心善不假,只是常要自己关心家中的林妹妹,真是叫人心怀猜疑,此番归省一为叫父母脸上好看不说,一为来察看林妹妹是真,再者更还要有个薛大妹妹今年参选秀女,三者纠结,何其烦忧。
贾母及各位夫人执事人等见礼毕,元春乃问,“薛姨妈,宝钗,黛玉因何不见?”
王夫人虽比贾母小着一辈,却是正经的家中管事夫人,又是如今皇妃的生身之母,自然不必寻常,乃启曰:“外眷无职,未敢擅入。”
元春听了,忙命快请。一时,薛姨妈等进来,欲行国礼,亦命免过,未及其他,不过是上前各叙阔别寒温。
又有贾妃原带进宫去的丫鬟抱琴等上来叩见,贾母等连忙扶起,想来抱琴等宫中陪伴元春多年,苦辣辛酸只怕早便尝便,练就的一身精明机灵,宫中的别说宫女就是一草一木那也比世间的高贵,哪里敢不快快命人别室款待,更别提执事太监及彩嫔,昭容各侍从人等,宁国府及贾赦那宅两处自有人款待,只留三四个小太监答应。
母女姊妹深叙些离别情景,及家务私情,又有贾政至帘外问安,元春垂帘行参等事,想他们父女一场,到头来竟然是父亲还要如此与女儿行礼磕头,怎不叫人心酸,元春心下也是凄然,含泪嘱咐些话。
她父亲贾政亦含泪启道:“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贵人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德钟于一人,幸及政夫妇。且今上启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旷恩,虽肝脑涂地,臣子岂能得报于万一!惟朝乾夕惕,忠于厥职外,愿我君万寿千秋,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洋洋洒洒何其冠冕堂皇一大把辛酸呀,正是太平盛世的幸福泪,照不见家破人亡的悲苦呵。
元春不过夸夸宝玉的学问,便令她父亲下去了,再硬的心肠哪里能忍得了父亲跪在前面?待贾政退下,元春余笑嫣然处深深望向的是那宝,林二人。
但见她两个亦发比别姊妹不同,真是姣花软玉一般,一个是体型丰满堪比杨妃丰韵,一个是杨柳细腰窈窕婀娜飞燕犹未不及,怎么观之都是心腹之患,可叹自己宫中许多争风吃醋,真是不想如今还要妨了这家中的姊妹。若是那迎春探春惜春也还罢了,毕竟是一家的亲妹妹们,只这宝钗一眼看去就是个知书达理有心计的,那黛玉更是个风流婉转才思敏捷的,她两个若是有朝一日进的宫,自己本不稳固的地位更是堪忧。
不禁又是烦心,因问:“宝玉为何不进见?”
贾母乃启:“无谕,外男不敢擅入。”
元妃命快引进来。小太监出去引宝玉进来,先行国礼毕,元春情到深处携手拦于怀内,又抚其头颈笑道:“比先竟长了好些……“一语未终,泪如雨下……竟是姐弟之情更比父母之恩深刻,千愁万绪涌上心头,可怎么叫那两个心腹之患都进了自己家门才好,一来都是个好样儿的不委屈了弟弟,二来可解自己后宫之忧,如此厮见毕,才传旨叫他们姊妹们自去作了诗词歌赋,这里独与她母亲王夫人低语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