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南安王妃看着妙玉不禁呆住,眉目之间,挑不出妙玉和宁太后有多大区别,却比宁太后要美上十分。只是浑身散发着无限的冷气,叫人不敢逼视,更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黛玉盈盈回眸一笑,道是:“妙玉姐姐,甭跟王妃客气了,她家只管比咱们大观园更舒坦呢!”
佛儿便上前扶着妙玉,南安王妃听着黛玉的话,倒是欢喜的笑开了花,快步走到前面与她几个引路。
一行人径直就是到了南安王府的正殿,妙玉忽然驻足不前。
“出家之人不便进这正殿,王妃请带妙玉去佛堂便好!”清冷的面容下,这平日清丽娟娟的声音居然冰冷的使人心寒。
果然殿中之人听到外面禀报说王妃回来了自然是三步并作两步走的出来,尔后齐齐的怔住。
黛玉似是疑惑的看着妙玉,久久却不语。
无奈,妙玉只得开口道:“林姑娘不是说南安王爷长年在外奔波,要我来诵经保佑平安么?自然该去佛堂。”
“姐姐怎么也迂腐了,佛说心诚则灵,又碍着在哪里诵经的事儿了?”黛玉眼瞅着殿前呆愣愣的父女两个,竟没有人站出来说话替自己解围。
妙玉冷笑一声,上南安王妃前合十道:“妙玉自来不喜富贵权势人家强逼,还请王妃带妙玉换一处清净地方!”
“妙玉姐姐,既来之则安之吧。”黛玉拉着妙玉的衣袖浅笑,依妙玉和自己都略显孤僻的性子,说不得也只能自己先委屈的求求妙玉了,谁让自己无父无母的不忍看着好姐姐也这样流落在外哪!
“仙姑……”雪雁暗暗不平,“待会儿我们姑娘急哭了,看还不是您来哄着。”
“从前那是我知道你家姑娘总被人琢磨着惦记着,偏偏今儿她算计到了我的身上,哪里还有往日的情分?”妙玉口中说着,眼圈却渐渐红晕。
黛玉委屈的看着殿前那两个,宁太后自是认得的,想必另外一位自然是那宁宰相无疑。眼下形势,他们这一家人只管呆的呆冷的冷,真真是她这好人难当。
旁观者清,黛玉须的将那父女两个拉到眼前。乃娇笑道:“黛儿参见母后,见过宰相大人!”
那两位才恍然梦中似的惊醒,宁可心平常贵妇人的打扮,一步一步的下了长长的台阶,扶起黛玉安慰两句,才盈盈转身望着妙玉。
“贫尼妙玉见过太后娘娘……”妙玉淡淡的合十参拜,清冷依旧,不起丝毫波澜。
宁可心扶住妙玉的肩膀,含泪回首,哽咽道:“父亲……”
黛玉轻触南安王妃温润的玉手,两个人轻轻点头,带上雪雁等丫鬟悄悄退下,南安王妃早备下了屋子闲话家常。
一时,碧云、碧烟、碧霞、碧月、碧莲、碧玉等等几个从前见过的丫头,都高兴的来拜见过黛玉,众女孩儿一处说说笑笑的十分热闹。
沙漏无声无息的,不觉就是天黑了,黛玉难得如此无忧无虑的清净。忽然发现时,自己竟然躺在小姐的闺房里,罗衾鲛绡的富贵却也淡雅的布置。惊的拉着雪雁就道:“不得了啦,咱们都玩什么了,都这个时候了?”
那碧烟道:“奴婢们倒是想陪着姑娘玩,只是姑娘才没说几句话就自个儿睡着了。”
其他几个精灵可爱的女孩儿更是从旁附和,羞的黛玉道:“说你们是千山一碧吧,还真是心思说话都一样一样的。”
雪雁抢在那些碧字辈儿的女孩儿前面说道:“姑娘莫急,王妃已经令人跟老太太回了,说是妙玉仙姑要念三天的经呢!”
黛玉不置可否,慵懒的点点头,道:“不知妙玉姐姐此刻怎么样了。”
却听外面脚步悉悉索索之音,接着便是有人推门而入,黛玉躺在被中倒是又合上双眸。
“怎么,姑娘还没睡醒?”冯向晚惊讶道,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摸着黛玉的额头。
黛玉本想捉弄王妃好玩一下,不料碧云等毕竟是南安王妃的心腹,早从旁边跟冯向晚挤眉弄眼了。无法,黛玉便乖乖的坐起来,傻傻的看着王妃带了的侍女手中一盘又一盘的美味珍馐。
这晚餐吃的实在令人不快,“姑娘太瘦弱了!”
“姑娘身子可得好好补一补!”
“不娘若是不吃奴婢夹的,那王妃非得杖责到奴婢皮开肉绽不可!”
黛玉自然不能由着她们胡来,吃的饱了便不跟她们计较。笑道:“南安姨妈,碧月她们为了叫黛儿吃饭便公然的诋毁您的英明,您也不跟她们算账?”
“可惜我没有女儿,没奈何只能把她们几个当做女儿看着,母亲怎么舍得责罚女儿呢?”南安王妃似笑非笑的看着黛玉道:“若是什么时候你能长长久久的住在我这里,那自然就拿她们几个另当别论了。”
黛玉不满的看着碧月碧云几个不以为忤的模样,哼道:“串通一气谋害我孤苦伶仃的……”
“不闹你了,若不是今儿为了太后的事情,真真是看不出黛儿还有这么活泼可爱的时候。”南安王妃不禁落泪,“可怜我的孩子……”
“那么妙玉现在?”黛玉心中确定妙玉的身份,口中称呼却不改。
“正是呢,太后走前说了,要她这几日就在府上静静想想,怕也只有你能去劝解劝解了。”冯向晚似乎愁眉不展。
黛玉起身披上披风,带上毡帽,活似一个渔翁,笑吟吟的撇下屋中的暖意去了别院,梅花亭,有人倚栏独立。再有半月多将是除夕与元日了。高悬的明月边上偶然浮过白云朵朵,夜色却是朦胧。
“月光如水照缁衣,青灯古佛经卷香。”黛玉心中赞叹,口中便是说了出来。
“你既是知道经卷也是香的,又何苦也把我闹的这里来?”妙玉也不转身,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姐姐这样一个聪明人儿,怎么还要骗黛儿呢?”黛玉走过去。
两人本是并肩而立,黛玉个头稍逊,乃仰头看着她道:“姐姐说话不许违心的,难道黛儿请姐姐出来时,姐姐果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妙玉被黛玉说中心事,垂头无语。
“谁不是人生父母养呢,或许姐姐从前比黛儿还可怜些,却有如今苦尽甘来的时候。若是换了黛儿,还不知怎样高兴呢!”佛不是也教诲人要知足常乐么,黛玉却并不多说。
“妹妹也知道,我是那天生孤僻人皆罕的,自来并不觉得如今这样有什么可怜可悲。何况与青灯古佛相伴,于我这不喜啖肉食腥膻,不喜穿那绮罗俗艳,不喜理会风尘肮脏的人,才最是合适不过的。”妙玉淡然的说着,素手把玩拂尘。
黛玉不觉黯然,姐妹情深自然知道如今妙玉的心境。令她清静无为远离尘嚣,才是疼她珍惜她。只是可惜。这样一个美人却要青灯古殿里将人生来度。
“妹妹?”见黛玉低头沉思,妙玉也是悠然深思,淡淡问道:“这几日的事儿,我多少也知道些。本来素日是不关怀这些俗事的,只是和你有关,不免还是好奇。”
“姐姐但说无妨,黛儿听着。”
“你的惠紫鹃情辞试莽玉,惹的怡红院鸡飞狗跳不说,潇湘馆还给人闹了一场,你果然就这么忍气吞声了?”妙玉这样冷心之人都气愤不平了,此时方得着空闲时候问黛玉道。
“佛门子弟,莫非姐姐还要劝黛儿和他们一般见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不成?”黛玉惊喜道,心内暗暗赞叹:或许妙玉果真如了了师父所说的那般:红尘一梦梦有醒时,万法归宗法有失灵地。如今这般不过是个幻象,那么她如今挑起的这话头中,是否存了她的凡尘私念?
“那倒不是,不过也是感慨你的耐力,怎么如此沉得住气呢?”妙玉问的甚是明白,不似她平日说话总含禅机的意味深沉。见黛玉不答,又道:“难道并不是沉得住气,而是妹妹的确喜欢他们家那块莽玉?”
黛玉忽然微微怒气,看着妙玉狡黠的目光,唯有怅然叹息:“滚滚红尘,那么多是非纠葛,也那么多红粉佳人,像宝玉那般相貌的男子只怕也不在少数,更无论又多少有些姿色的女子。本是为这母亲生前的遗愿,一心一意和他亲近。只可惜……”
“妹妹是气他不专情?”妙玉探问究竟。
黛玉不觉憨笑:“姐姐,这哪里还是出家人该讲的话呢?”
“今晚且不论出家人不出家人的,咱们姐妹难得觅这样一个清静之地闲谈。”妙玉不理会黛玉话中嘲笑。
“呸!”黛玉笑道:“姑娘家家的,姐姐就这样逗弄我吧!”
“这里也只有天知你知你知我知,四知亭里敞开胸怀细话家常有何不可?”拂尘一挥,妙玉还是恍若仙子的妙玉。
“但是,姐姐若是了解黛儿,还用得着这样问么?”黛玉将这话还给妙玉来解。
不料,妙玉说话更直,“我怕的是你的心思自己都不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