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那散乱的辫子,拆开来重新梳理一下,又那样编好辫子,耳朵两旁各别上两个发卡,看着就利索了。家里有个老镜子,沁芳倒是很少照,城里没镜子,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不过就是那么样,也没什么可照的。
坐到饭桌上,娘一眼就看见她的手上有一块发白的肿起来的地方,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昨天还好着呢。”沁芳低头看了一眼,回道:“刚才拔草时不知道碰到什么了,也就是这样,不要紧。”说罢很是不以为然的开始吃饭。娘见了也不知到底有多严重,仔细看了半天,叹道:“田里按说也不该这样的,下次小心点儿。”
沁芳点头应了,早饭后继续去田里拔草,如今手脚都伤得这么重,沁芳很是难以再撑下去了,可是想着如果错过这个时候,再往后就不能下田去了。使劲忍了又忍,还是继续去田里干活,好在眼泪一旦咽到肚子里,也就停了。慢吞吞的一直忙到中午,大丘才拔了一半,也就只能这样了。
回到家娘已经做好吃得了。看着一大盆辣椒炒肉,还有一大盆蛋白肉,那肉看样子是新鲜的,想起原来今天是集日,娘早上赶集去了。蛋白肉应该是家里以前买的,蛋黄色、薄薄的,拿点韭菜一炒,透着一股鸡蛋的清香,很好吃。
简单洗涮了一下,脱下那身脏衣服,沁芳忙上了桌,肚子里的馋虫早就开始闹腾了。拿着大碗一连吃了三大碗,将那菜也吃了一大半,才感觉吃饱了。沁芳放下碗摸着肚子道:“还是娘做得饭好吃,我做不到这么好吃的。”
娘笑道:“好吃就多吃点儿。平时你又要上课还要做饭,来不及好好做。今天这肉是你大姐给的,知道你爱吃,一会去把剩下那点儿带去。”看着娘一脸的欣慰,看样子如果她能吃四碗,娘大概还能更高兴一点儿,不是有话说“能吃能做”嘛,娘总这么说她的。
吃过饭,因为中午外面热,沁芳也不休息,拿出英语书来看了几页。这该死的英语,她总是学不好,初中就不好,这会儿还是不好。只有偶尔能考个一百一左右,其他时候多半都是九十多一点儿,经常要把平均分拉下好大一截。
待得天稍微凉下来,也就是两三点了,沁芳看看时间还来得及,就去地里摘了些辣椒豆子白菜等,好带到城里去,这样也能省点钱。回来又灌了些油,这是从村里谁家买的,比城里买的菜油纯,也香,而且还能便宜些。
看看已经差不多四点,娘又把剩下的菜热了,给她煮了饭,想着沁芳爱吃她做的饭,所以很是高兴的做了很多,留着沁芳吃了两大碗饭,又把菜都吃了,才送她出门,一直送到马路上才回去……
沁芳骑着车子,也顾不上后面跟着的娘,赶紧往城里赶去。今天天才晴,一会儿肯定暗的早,这会儿都四点半了,很该快些的。
到得城里,把东西都卸下来,满满的提了两手菜和油,背上还背着书包,沁芳上楼回到自己的那个临时的小窝。将东西放下来,又一样样都摆放整齐,拾掇利索。将油壶添满,又把剩下的在旁边放好。出门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又把手洗了,这才算是可以坐下歇口气了。
才说歇口气,浑身的酸痛便一齐袭来,忽然间泪如雨下。旧伤那髋骨经了这一天半的劳累,骑自行车又骑得猛,这会儿疼得厉害起来。低头看看手背,那发白的一块硬疙瘩,只要一触水就疼得厉害,钻心的蜇蜇的疼。想想又搬起脚来,脚板底已经血肉模糊。
才又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头开始抽着疼,肚子里也开始难受。只觉得肚子格外的饱,有些胀得难受,很是想倒掉一些。可是今天吃得可都是娘做的好吃的,而且还有很多肉,沁芳一点儿也舍不得倒掉。
如此忍了好一会儿,肚子越来越胀,最后只得趴到那泔水盆边吐了,直吐了小半盆,才觉得肚子里舒服点儿。心里却不停得懊悔,浪费了那么多好吃的,而且有肉,那可是难得的营养。只是看着已经吐出来还没太嚼烂的半颗半颗的饭粒儿,还是赶紧去倒掉吧。
奇怪的是这回吐也没有酸水,也不难受,吐完就好了,倒果真像是肚子里的东西太多了倒了些出来,果真比刚才好受多了。歇了一会儿,沁芳忙把吐出来的端出去倒了,又把盆洗了一下,才拿回来。
又坐下休息了一会儿,沁芳才赶紧换了拖鞋,拿着衣服去洗澡。今天早点儿,就早点洗干净了好清清爽爽的坐下看会儿书。刚走到门口,看见叔叔端着碗过来,见了她问道:“你回来了。”沁芳点头道:“回来一会儿了,我带了好些菜,这两天不用买了。”叔叔点头应了,沁芳便一边儿去洗澡去。
因为楼下也有食堂,所以沁芳不在时叔叔就去食堂吃,他不仅不会做饭,也嫌一个人的饭不好做。他那手艺,不是生了,就是焦了,或者咸了,或者淡了。炒个豇豆能回锅好几次,还得沁芳想法子,比如说再放点儿水就可以淡点儿,或者豆腐淡了就倒点儿酱油进去。
洗完澡回来,看了看一堆脏衣服,沁芳也懒得洗,实在不想动了,实在是……
开了床头灯,也就是一根电线拉到书桌跟前的墙上,挂个卡口的二十五瓦灯泡,开关拉到床上,是那种按的开关,比拉的能方便一点。看书起夜等也能方便好多。
沁芳打开书包,又闭上眼睛想想明天都要上哪些课,还有什么不懂的,或者是没复习没预习的,想想都妥当了,又想着哪里还有些问题的,才掏出错题本来。大概看了一下,也就是那些问题,不过又记了一遍,便都收起来。
下楼去上了趟厕所,听得隔壁又在打牌,回到屋里感觉又听不大清楚了,这样也好,只要别吵了她就好。想想便坐到床上,趴在桌子一头,打开抽屉拿出日记本,将这两日的事情大概写了一遍,也就是个流水账。记着记着,眼泪便又出来了,一会儿看看手背,一会儿看看已经结痂的脚板底。皱着眉头流了一会儿泪,听得外头不太吵了,便赶紧下楼又上了回厕所回来赶紧睡觉。
奇怪的是只要一开门出去,楼道里的麻将声还是很热闹的,搞不懂。睡觉吧,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而且还不知道班里昨天拿了第一没有,也不知道班里那些人会怎么对她呢。
今天虽然沁芳睡得早,这会儿还不到九点,不过大概是因为累了,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不一会儿,那魂灵竟然也来了,倒是赶得紧,看样子一点儿都不怕这会儿楼道里还走过来走过去的许多人。
他这回没坐在长凳上,而是直接坐到沁芳的床边,伸手轻轻挑开几根搭在她脸上的头发,又伸手轻轻的擦干沁芳眼角还没干的泪痕。看着她紧蹙的眉头,指头轻轻拂过,若是此时有灯亮着,很是可以看见他一脸的忧伤与怜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轻轻的拿起沁芳的右手,看着她手背上那白玉豆那么大一块儿发白肿硬之处。过了许久,才低下头,轻轻的亲了一口。看着她手背,原也是细腻的皮肤,上面却有许多疤痕,深深浅浅,大概就是像这两天一样干活留下的吧。
这样看了一阵子,放下她的手,他又挪到床尾,弯下腰认真的检视着她的脚,只见上面点点黑点儿,血已经固住了。又打开她刚才写得那日记,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忙放下来,双手示意了许久,耳边才听得说话,一会儿就有人送东西来。
依旧坐在她床边儿上,他心里百般滋味儿,自从看见她被同学欺负,心里就很是难过与不愤。不过就那几个小喽啰,早晚点儿定是会教训他们的,最好让她自己学会了去教训那几个,才过瘾,解恨。后来知道她要回家,便一直盯着。
那样一个家,既常见又少见,穷得很干净,她家几乎没一样值钱东西。唯一的电器就是几盏电灯,看样子还得天黑透了才开,一早起来也是不用开的。那样一个家也温馨,娘俩相依而眠,她娘眼中的慈爱,并不会因为穷而比别人少些。
看着她干活,看着她受伤,跟着她落泪,跟着她难过。想起她干那么腌臜的活,却毫无怨言,想起她对于衣服的那句话,心下愧疚。自己又何尝不曾以貌取人,还好,不曾错过她。
门外又飘进一个人来,却是张妈妈,他的奶娘。手里拖着一个小巧的盒子,他轻轻的打开来,里面有两管针,还有些儿已经调好的药。他看了看,确认无误,点头道:“谢谢妈妈,妈妈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张妈妈迟疑的看着他道:“还是我来吧,二少爷如今都很少扎针了,别重了伤了她。”二少爷听得张妈妈的话,抬起头来瞟了她一眼,点头道:“那就请妈妈帮忙吧。”说着挪到沁芳的脚边儿来,拿起那药,轻轻的给沁芳来回擦拭了好几趟,动作极其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