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个”,指的自然是门口的沁芳和陈悦两个。虽然眼中流露出一丝满意和惊奇的神色,张一飞却不肯松口,用一句“还可以”来打发。不过既然已经放过大家,十二个姑娘都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赶紧下楼准备去,免得又被这一切从严的连长抓住把柄,再来个体罚,到时候只怕副班长就救不了她们了。想到这里大家不由得对沁芳钦佩感激起来。
经过别的班时顺便看了一下,被子凌乱还没叠的有,刚起来的有,坐在床头喝水的也有。那几个班长都担心姑娘们睡午觉,没敢这个时候去查看。按照惯例也都是中间休息的时候整理检查的。但三班的女兵暗自抱怨两句之后,又都提前进入状态,不求最好,但求更好。不过就是这么点事儿,还能被它吓倒不成?想着这些,三班一下子就成了全营的标兵。
集合哨吹响,三班第一个整队完毕,沁芳虽然个子中上,但顾及她的身份,还是排到第一个。昂首挺胸,威风凌凌,等待首长的检阅。整个三班看着排头,也精神抖擞起来,英姿勃发,斗志昂扬,巾帼不让须眉。
夏天雨后的太阳,特别艳丽,天边还有几丝乌云,地上还有点儿积水,但已经很热了。
这种35度以上的大热天儿,穿着厚厚的军装,头顶还带着军帽,如果不是受刑,那就是为建设社会主义美好明天做准备:一颗红日高悬两手准备甩汗,吃得苦中苦才能赶英超美,实现理想的重担就落在这些骄子的肩上了,马虎不得。有困难要练,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练。
队伍集合完毕,各班班长先教大家把帽子怎么样戴好,不戴的时候该怎么收起来,而不是像抹布一样随手一拧、丢到或者塞到哪里。不过发的军帽除了鸭舌帽檐外,其他地方都是软piapia的,真的不怎么样,怎么看怎么不如教官头顶的那军官带军徽帽子神气又体面。然后是扎腰带,一定要扎紧,才能更有精神。等大家都戴好帽子扎好腰带,营长一声令下,各班班长把自己的人带开。一连在食堂前篮球场附近,二连在后,三连最靠西,占领地盘。
在练向左转向右转等之前,第一项,就是大名鼎鼎如驴贯耳仰慕已狗千呼万唤屎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人见人恨鬼见鬼愁的:定型。真的,就算说它是军营第一杀也绝非危言耸听。别说这些学生,就是部队里入伍多时的听见也会犯愁。当然,针对不同的人不同阶段定型的要求是不同的,也正是因为它的灵活多变,才能长久以来稳居恶名榜前几名不下来。
定场诗说完,介入正题。定型,得先学立正,然后正正的定在那里。虽然还没学,这会儿现教还来得及。说简单点儿,就是:收腹挺胸、两眼平视、双脚成六十度、两手垂直中指对着军裤中缝儿。别看说起来容易,可是有时间规定的。第一次定型,分成两个十五分钟,中间休息十分钟。以后就都是连续半个小时,早晚各一次。
刚立正的时候,大家都没当一回事儿,立正,不也就是个站嘛,收腹挺胸,跟体育老师要求的差不多,也值得大家说得那么可怕。可等站好之后,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儿了。教官一个个的给纠正,不是头前倾后仰左歪右斜,就是双脚的六十度站不标准。脚后跟并拢,脚尖分开,成六十度。说得容易,亲自来试试,就知道老古话说喝粥还得担心烫,绝对有理。
各班都如此这般的先教大家如何立正,很多人不习惯,一会儿不是收胸挺腹,就是膝盖打弯,或者头左摇右晃抬不住,脖子发酸,不到五分钟,大家就紧张起来,开始领教定型的杀伤力。突然间一声长哨,班长让大家原地放松休息。
哇……就这样呀?!看看班长走了,董茹笑道:“是有点儿累,但也没传说的那么厉害。”
好像是哦,其他人也如释重负,只觉得有点儿雷声太大却只下了个毛毛雨,长吐了一口气,刘彩云笑道:“会不会是今天天气好,不太热?如果热的话会更累的。”抬手拿袖子擦一下满脸的汗,还侥幸今儿不太热,唉……大概还侥幸穿的是厚军装,否则还没袖子擦汗。
这话绝对不是说笑。以前有个笑话,有人大热天戴着狐皮帽,热了坐在树底下休息,一边儿摘下帽子扇着,一边儿感慨道:“要不是这帽子,我可不是要热死了?!”那是人家有财。这大夏天穿长袖厚衣服比如军装可是真有此讲究的。第一是袖子可以擦汗,一笑。第二,是真的,衣服适当厚点儿可防止皮肤被晒伤或者晒黑。第三,就是进屋之后脱下来的瞬间,感觉那叫一个爽呀,一到夏天就想穿一下,这个半笑。不过夏天下田上山干活时确是这样的。
沁芳抬手看了一下,直觉的不对,刚才根本不到十五分钟,那就肯定不算。见班长不在跟前,回头看了一下,正好看见一共二十来位教官刚碰完头散开。沁芳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开口,说出心中的疑惑,张一飞已经往队伍前而来。
在队伍前站好,班长喊道:立正,稍息,立正,第一排,向前三步走,向前一步走;第二排,向前四步走。大概是三步走没到位,四步走刚好到树荫底下。看,有点儿意思了,要乘凉也不用摆这么大架势,既然摆这么大架势,那就肯定不是乘凉。而且立正就是立正,不知道为什么总要打顿,稍息一下,再立正,这算什么讲究?还是像恐龙特级克赛号:人间大炮,一级准备,人间大炮,二级准备,人间大炮,放!虽然不大合拍,但似乎有点儿那意思。
还没想好,就听得班长继续道:向右看齐,先前看,报数。不是抱树,虽然前面就是树。报数……报数……大家都不知道怎么个报法,没奈何,张一飞只得教道:“你们一共十二个人,每排六个,如果没有人缺席,就只需要第一排报就行,从右边排头开始,一二三四往下。来,练习一下:全体都有了,报数!”
右边排头,那就是沁芳了,“壹”!清脆响亮,开了个好头,把张一飞刚才的无奈一扫而空。也真是无奈,连报数都不会。不过如此小事,很快就学会了。满意的点点头,张一飞才报复了一句让大家更为无奈甚至想吐的话:“稍息,大家再把衣帽腰带等整理一下,三点整开始定型。尤其是腰带,如果扎得松,会没感觉;扎得太紧,会很难受;自己感觉一下。”
Faint,刚才那个只是练立正,还不是定型。不过是个序曲、小菜一碟,就把大家噎了一下,这主菜上来,还不知道会把大家撑成什么模样儿。沁芳好在有点儿心理准备,陈悦也是一副波澜不惊,大概也是心中有数。倒是那些刚高兴起来的,还有些中午没吃饱的,一下子就有点儿泄气,恨不得立刻消失。想起传说中的残酷,大家都不禁甩了一把汗。
这会儿功夫,地上的水都已经蒸干,大家身上的水也都通过皮肤所有的毛孔往外逃窜。但这还没怎么地,一会儿,一会儿怎么办?想到这里,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女生都非常担心。
一声长哨,紧接着又是一声,应该是教官们约好的,营长的哨声过后,班长便下令道:立正,稍息,立正!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又抬起头,看着远处营长的方向。过了几秒钟,营长一声长哨:酷刑开始!宽阔的大操场上,三百多新兵,除了女兵被歧视,置身阴暗的旧社会树荫底下以外,男兵全都在骄阳下洗着日光浴。
集中营还弄什么老虎凳辣椒水儿,不但麻烦费事儿,而且还落下个不人道的名声,不如日后都该成定型。不招供,就定,定,定……定上半个小时,不行再一个小时,不行再两个小时,不行再……反正定到他招供为止。相信这种酷刑之下,方志敏也熬不住,真的!定过型的人肯定都知道其中的厉害。因为定型家族中立正定型只是个小弟,正步定型才是老大。老大出马,一个顶仨:封资修齐上,也未必能敌得过。
且看:左脚(两小时后换右脚)向正前方踢出75厘米,腿肚绷直,脚尖下压,脚掌与地面平行,离地面约25厘米,上体正直,微向前倾,手指轻轻握拢,拇指贴于食指第二节。脚下放个水盘,或者放着砖块,离脚半厘米,砖块上放着白纸一张;脚背搁本书。嘿嘿,只要你脚稍微一动,不是水晃就是书掉,或者白纸上落个大蹄印子,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
不过这会儿别再吓唬这些红粉娇娃了,还是好生照应一下她们,否则一会儿倒下,就不好玩了。张班长一个个的给她们纠正身型:正正帽子、拉下衣领,或者脚的角度不对,就伸脚踢一下,直到她们站对了为止。偶尔也抬脚踢一下谁的小腿肚,看看站的是否够正,不过这是别的班长的法子,张一飞倒是客气的用膝盖微曲下去,顶一下谁的腘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