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如今在家吃西瓜,都是张妈妈或者谁给她把肉挖出来,籽儿去掉(有人连籽儿一块吃,但她不行,佣人只好辛苦一下了),有时候还打成汁给她,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而且如今她也习惯于小口小口的吃东西,这么张着血盆大口吃东西,有点儿难以适应。倒也不是非要装秀气,而是这么粗犷的吃法,实在不雅观的很。因此在明芳月芳家里吃瓜,就拿个铁调羹,慢慢舀着吃,或者拿刀子切成小块,就不用洗脸了。
“快吃,这瓜还挺甜的,又脆,多吃点儿。”可佳两块下肚,肚子都饱了,见沁芳手里一块还没放倒,便赶紧劝道。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还以为她爱干净,也没多想。
吴老妈来回忙着收拾,见了也劝。只是留英吃得也很细致,倒是有点儿小姑娘爱干净的意思,说两句也就罢了。倒是这会儿功夫大家似乎吃饱后又苏醒过来,客厅看电视的几个男生也过来吃点儿,话也多起来。随着舅舅露面,声音也大起来,屋里也就又热闹起来了。
很快的,大家商议定,吴老爸依旧在前面客厅陪舅舅他们。吴老妈和两个老太太在后面厨房收拾准备晚饭。这十来个年轻人,除了楼上一个睡觉一个看书守着他外,都在后堂坐着,分成两桌,一桌麻将一桌扑克。就是留英不大熟悉又腼腆些,也被拉上阵。吴老妈见儿女都忙着,且这会儿做饭又早,便不时出来给大家添茶倒水,一会儿又上瓜子果点,又忙又高兴。
沁芳打了一会儿麻将,竟然有些手生,刚自摸了两把,就一直输,心下有些急躁起来。而且一桌不大熟悉的男生,说话也有些拘束,神情自然落寞些。
“芳芳,你们都起来了?”背后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吓了沁芳一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客厅里不时有人进出,沁芳没太在意,怎么又是他?!
“太阳都该下山了。怎么样,好点儿没?”可勇赶紧起来招呼,拉着他到后面洗脸去。
“好多了,有些失态,让你们见笑了。”毛楠确实有点儿歉疚,吐得那么厉害,弄得臭气熏天,一身酒味儿;而且还有点儿自惭,毕竟大小伙子也爱美,谁愿意那么出糗?
“没事儿,你雄壮之举我们非常佩服,自愧不如。而且今天是可勇生日,一醉方休,才是大丈夫的样子,我们应该向你好好学习。”李玉拉着志航顶了可勇的位置,大声应道。只是说话的时候依旧不停的偷看沁芳,也不知道是催她出牌,还是别有用心。
这话也不知道毛楠听见没有,别人倒是一阵好笑。志航摇头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只怕一醉未必就能休。我怎么听说张一飞竟然戒酒了,之前喝的还挺厉害,最多的时候能喝一斤多,现在彻底戒了。我哥他们前些时候聚会,听说他一听到酒就害怕。我看还是跟芳芳学习,少喝点儿的好。芳芳,什么时候请客呢?我还想给你庆贺一下,不会看不上吧?”
“请什么客?把你牌先洗好吧。”沁芳洗牌也慢了好多,不过竟然来了个比她还慢的。
“你考得那么好,难道不请客?毛楠妈妈还想请你吃饭呢。什么时候去我也蹭饭去。听说你现在不仅饭做得好,而且歌也唱的特别好,咱们一块儿去玩一天,怎么样?”志航果真装起老熟人来,拉托也拉得不留痕迹。不过看他意思倒是很自然,听着还算舒服。
还没等沁芳想好该怎么应这句话,毕竟有些为难,毛楠已经洗完脸跟着可勇出来,头发也用水打湿,一缕缕的看着还真有点儿英雄的模样儿。站在沁芳跟前看她打了一圈儿,只等沁芳浑身不自在,两手微颤,他自己也把嘴唇咬烂了,才鼓足勇气道:“芳芳,能跟你说几句话吗?让可勇替你打两圈,怎么样?”
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是嫌沁芳不够害臊,还是觉得沁芳意思不够明确?还是一醉未醒,脑子不大清楚?还是被酒精烧坏短路了?沁芳把头低的低低的,手里紧张的洗着牌,浑身不自在。志航拉着可勇过来顶她,一边儿笑道:“你们上楼说去吧。没事儿的,要是他敢图谋不轨,你尽管喊就是,我们听着呢。”
可佳拉着沁芳起来把她往楼上推,可勇帮着劝道:“楼上没人,说话方便。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话说开了也好。”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沁芳再不去也不好,可真要去了,她都说什么呀?毛楠,还想说什么?桌子上人前人后不是已经够殷勤了吗?沁芳脑子里嗡嗡作响,硬着头皮往楼上走去,一边儿使劲想法子应对,可又实在理不出个头绪来。既不知道毛楠还会跟她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隐约中只记得自己的意思,非常明显,深吸一口气,还是听着吧。
来到楼上,也不知道该进前屋还是后屋,沁芳没到过可勇的卧室,而且里面明显有股酒味儿,她很不喜欢。毛楠也没到过可佳的卧室,女生的卧室他轻易更不敢进去。可惜不是他们的地盘,也不敢做主。就在门口,两人就这么愣上了。
过了片刻,毛楠才尽量用平和的口气说道:“也就是几句话,就站在这里说吧。”在两间卧室中间的过道上,两人站在那里,说个话倒也不是不可以。楼底下传来的阵阵笑声和搓麻将以及使劲儿把牌打到桌子上的声音,有点儿心惊肉跳,幸好寻常说话的声音是听不到的。沁芳拧着手指头,低着头勉强嗯了一声,算是认同了。
“明天去我家吧?”毛楠问道。
“明天……我还有事儿,去不了。”沁芳尽量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闻着对面不到五十公分开外一个陌生男子的气息,没有一点儿感觉,不像二哥哥或者五哥,心倒是渐渐平定下来。脑子也快速开动,努力寻找一个最佳的答案。
“为什么?那天你就说有事儿,但是今天却到这里来了。”毛楠的口气说不上是生气还是责问,亦或是失落,但总想问个明白,尽量压低嗓门接着问道,“那后天呢?我妈很喜欢你,想再见见你。我妈没女儿,跟我说如果你愿意,认你做干女儿都可以。而且你很需要有人来照顾。上海不比这里,纷繁复杂的很,也很乱。你一个人,又这么单纯倔强的性子,会吃大亏的,怎么能让人放心呢?”
毛楠勉强把话说清楚,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声,一片真心,显而易见,心底的担忧和难过没有丝毫的做作或者穿凿。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料到他竟然这么认真,而且句句在理,没有丝毫冒犯或者亵渎的意思,让沁芳颇为感动。被人关心或者惦记,什么时候都不会贬值或褪色的,对于一个孤女来说,更是动人心弦。
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手段,不过看样子不像,沁芳把袖子拽了好几下,才微微抬起头来,看着楼梯口应道:“谢谢。不过我真的有事儿。前几天回去了。佳佳和英子跟我关系都很好,我才抽空来看看的。明天我叔叔可能要带我去他同事家一趟,拿点儿东西。”
以前的东西都太土太旧,上大学未必适用,而且那又是个十分讲究体面的地方。叔叔的这个同事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刚大学毕业,有很多上大学用过的东西包括衣物等,拿来正合适。那同事也是个好心人,听说后二话没说,就等着她叔侄二人登门。沁芳有些哭笑不得,只是好歹叔叔一片好心,为她着想,这是无法推辞的。
“拿什么?缺什么你可以跟我妈说,没有了买去就是。后天呢?后天有空吗?上次你怕人说闲话,是不是担心伊利红嘴快?你以前的事儿我都听说了,要是为得她,我可以不叫她,只请志航还有可勇可佳他们。有什么事儿你总得说清楚呀,这么留在心里让人家猜,你自己也很难过,是不是?”毛楠又恢复了点儿之前那种强悍和颐指气使来,但关心依旧不减。
“没什么,我拿点儿衣服,上学的时候穿。回头替我谢谢你妈,我无功不受禄,不可以白要你东西的。我是穷,是孤儿,但不能无缘无故的白要人家东西,尤其是专门为我破费。你可以同情我,但不要可怜我。欺老老会死,欺小小会大,等过几年毕业工作了,都会好起来的。有些事情你不明白,如果能跟可勇那样做个好朋友,我非常感激。至于别的,我不知道,也不敢多想。我还要勤奋读书,多读好多好多书,不能荒废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你不会懂得。”在毛楠的逼视追问下,说起那些伤心事,沁芳忍不住眼红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