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
君浣溪心中一动,轻声问道:“你说的我们,是谁?”
沈奕安看她一眼,讶然道:“还能是谁,自然是阿略和临风啊,我们一得到消息,就各自想办法去了……”
楚略和卫临风……
原来,他们都没撇开她不管。
君浣溪心头一松,低头道:“这回,又让大家操心了。”
自己最近厄运不断,状况频频,也不知是招谁惹谁了!
“怎么说这些,要知道,我们是四大公子,东士西商,南医北侠,自然是密不可分,缺了谁都是不行的。”沈奕安停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浣溪,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两日父亲与我并未闲着,已经在京城各处打点好了,你只管跟我走,什么都不用担心!”
“奕安,你不明白,我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能走,绝对不能——”瞥见他眼底一丝亮光,一个念头突起,心中警铃大作,“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将我打昏带走,除非我就此沉睡,永不醒来,否则我绝对不会再理睬你!”
“浣溪!”沈奕安暗自懊恼,自己那点心思,却是被面前之人一眼看穿,“你怎么就那么聪明……”
君浣溪听出他语气中一丝软弱,赶紧又逼道,“好了,别说了,你答应我,立即离开,马上就走!”
沈奕安尚在犹豫:“但是浣溪……”
“没有什么但是!”君浣溪假装火起,一把将他推离自己,“沈奕安,你别那么优柔寡断好不好?!就一句话,答应,还是不答应?”
沈奕安面露痛苦,闭一下眼,长声一叹:“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但是,倘若天子一意孤行,对你不利,我会后悔死!”
“这还差不多。”君浣溪放下心来,朝他微微笑道,“实际情况我以后再跟你说,但是绝对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你赶紧走吧,记住出去之后,一定帮我给老师带信报平安,告诉他老人家,我不会有事的!”
她自然会跟他说清楚,但不是现在,而是等到他记忆恢复之时,那个沈老头的提议其实不坏,这般痴情不渝的男子,自己是否真的应该多给他一点机会?
正想得出神,沈奕安已是大手上移,握住她的双肩,轻轻点头:“好,我等下就去看望老师。”
君浣溪侧头过去,看一眼窗外深浓的夜色,催促道:“别耽误时间了,快走吧。”
“我这就走……”沈奕安低低应着,却是舍不得动身,“浣溪,你要多保重。”
“我会的,你快走。”
沈奕安口中答应,却是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终于,在她的眸光瞪视下,纵身而起,从那空洞的窗口窜出,转瞬消失不见。
待得一切回归沉寂,君浣溪这才重新靠墙坐下,慢慢回味方才的情景,心头空茫茫一片。
真是天意吗,这不顾一切夤夜降临之人,不是自己最期待的那一个,而是……沈奕安。
绝美出尘,温柔多情,西商公子,沈奕安。
是的,楚略处事谨慎,心思缜密;卫临风出身士族,爵位在身,对于自己被囚之事,有天子圣谕在前,他们两人都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沈奕安,只有这个沈奕安,才是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抱着无所畏惧的决心,前来劫狱。
虽然到最后,因为自己的坚持而未能获得成功,但是这份勇气,这份情意,却是磕得人心头发痛,不能再像过去一般置之不理。
君浣溪啊君浣溪,你欠下的这份情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闷坐大半夜,也不知乱七八糟想了些什么,直到天色渐亮,这才随意裹了被子,昏昏入睡。
这一睡,又不知睡了多久,迷糊之际,便是听得有人在不远处轻唤:“君大夫,君大夫……”
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是吴寿!
君浣溪猛然睁眼,看着那牢栅外伫立之人,一身深色单衣,绶带泛青,其间银光闪耀,果然是吴寿。
拢一下略微散乱的头发,整理下已有褶皱的衣衫,起身见礼:“吴常侍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吴寿面无表情道:“自君大夫被下诏入狱,已是第三日,我奉陛下之命过来看看,顺便询问下你的心意,经过这几日牢狱生活,可有一些变化?”
“原来如此。”君浣溪压根就没想过会有什么奇迹发生,闻言也便不感意外,只低低应声,拱手道:“请常侍回去禀报陛下,就说我心意已决,就算再过一年半载,也是不会改变。”
“放肆!”吴寿狠狠瞪她一眼,怒斥道,“我是因为你昔时曾救得陛下性命,先前又一直为陛下尽心诊治,这才尊敬称你一声君大夫,你莫要仗着陛下对你的不舍与不忍,就自以为是,盛气凌人,将一切恩宠都看作是理所当然!”
君浣溪并不退缩,只平声道:“常侍请息怒,我本意并不在此,也无心将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我只是不愿意将以毕生自由为代价,来求取一段在这世人看来尊贵奢华,于我看来却是水月镜花的皇家姻缘而已。”
吴寿闻言,嘿嘿冷笑:“君大夫,你入宫并非一天两天,自当明白,天子赐婚,并不是你说不愿就不愿的。”
君浣溪怔怔想了一会,这才诚挚道:“常侍此话也不尽然,我相信,陛下是英明圣主,自有不同寻常的思想行为,必不会将这儿女私情凌驾于国家大事之上。”
“你——”吴寿冷诧一声,挑眉道,“果然是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心思,难怪陛下如此相待,一门心思想要撮合……”
沉默一阵,便是长长叹气:“君大夫,我还是那句话,你……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就走。
君浣溪赶紧抱拳恭送:“常侍慢走。”
吴寿应了一声,走出两步,忽又回头,眼光斜斜朝上,瞟了一眼那破损的顶窗,似是不经意道:“这窗户怎么是坏的,栅栏全都没了?这些狱监,真是白拿天子俸禄!君大夫也是,怎么不叫人给换一间?”
君浣溪心头微惊,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只漫不经心道:“既是诏狱,有个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挑三拣四?”
“这可不是小事,要是钻些鼠蛇虫蚁进来,惊到君大夫清修反思,进而扰乱心意,却是大大的罪责了——”
吴寿话声拖长,环顾四周,低头一眼,又出口赞道,“不过,说他们笨,却也不尽然,知道你身份特殊,这间牢狱除了窗户损坏之外,位置却是极好,被褥也是从未有过的干净,还算是花了心思。”
这位常年伴在天子身边的近臣,心眼多不胜数,这一番话先贬后褒,虚虚实实,却不知到底是何用意。
自己也懒得猜测,只担心张义的处境,略一思忖,即是扁嘴道:“哪有什么心思不心思的,他们知道我是陛下的主治大夫,刚刚才下狱,而陛下又还病着,大概是怕会有圣旨下来将我召回去重新问诊,所以将我关在入门不远,也算偷懒取巧,图个方便。”
吴寿微微点头:“这倒也是,既然如此,君大夫就好好在狱中候着吧。”
“是,感谢常侍前来一见。”
好不容易送走了吴寿,坐下歇息一阵,就见张义面色惶然,匆匆过来,那腋下遮遮掩掩,似是夹着什么东西。
“君大夫,这个给你……”
君浣溪看着他递过来的物事,有丝错愕:“张大哥,你怎么又拿个枕头给我?我已经有了,你就留着自己用吧。”
这个朝代又方又硬的竹枕木枕,自己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况且这牢狱连张床都没有,要那么多枕头做什么?
张义摇头道:“我方才在整理狱中物事之际,忽然听得扑通一声,有人从窗口扔了这个进来,说是交给君大夫,然后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有人给自己送枕头来,什么意思?
君浣溪摸一下凉悠悠的竹皮枕头,蹙起眉头问道:“那人还说什么?”
张义想了想道:“他好像是说什么……倚竹临风,高枕无忧。”
倚竹……临风……
难道是他,卫临风?
倚竹临风,高枕无忧。
这个卫临风,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跟她吟诗作对!
不过,这可是沈奕安的专利,却跟他的性情丝毫不符啊,他所精通的,应该是奇门八卦与机关之学……
等等,不对。
这个竹枕,若真是那只暴龙让人送来的,断不会只是让她枕着睡觉这样简单,难道,其中另有蹊跷?
想到这里,将那竹枕翻来覆去,不住摸索,伸手叩击几下,又抱起来大力摇晃,摆弄半晌,也没觉出什么不对来。
该死,故弄玄虚,让她空欢喜一场!
随手一扔,竹枕被轻轻甩了出去,在地面弹了一下,正好落在送饭进来的张义脚边。
张义放下篮子,伸手将那竹枕拾了起来,随意拍了拍:“君大夫若是不喜欢,我等下就把它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