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最终真是觅之不得,宇文明瑞,那位太子殿下温文俊秀,良善和蔼的形象,是否就只能存在于天宇子民记忆当中?
这,却将是医者心中永恒之痛……
一路上都在想着心事,自然有些神思不定,忙活大半日,眼见天边泛起彩霞,又是一天过去,又将空手而归,无力感却如潮水一般袭来,击打得人心微痛。
宇文明瑞,真希望能救得他啊……
“天晚了,我们回去吧,明日再来。”
男子的脸上,神情依然沉稳,好像天大的事情,他都能够一力承担一般。
“好,我们回去。”
沿着原路返回,楚略自觉走在前面,自己随后慢行,举目四顾,却见路边一大片碧绿的草叶,因为贪恋那一片纯粹无暇的绿意,不由缓步靠近,只默默想着,这草生得有些奇怪,色泽绿得发亮,直逼人眼,生在这深秋时节,却与周围植物大为不同。
“哎——”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脚踏空,身在山崖之外,半空当中。
“浣溪!”
墨袍男子瞥见那一道翩然下坠的人影,没有半分迟疑,箭一般奔过来,飞身而起,脚尖勾住一处横生的枝桠,大手伸出,一把抓住她的衣领。
君浣溪被他拎着,身子悬空,在风中荡来荡去,身下却是云雾弥漫,不知何处,慌乱中正欲闭眼,突然瞥见那青翠山崖间的一点艳红,定睛一看,不由眼睛发亮,失声叫道:“楚略!”
听得这一声唤,男子的心头一紧,生怕他有何不测,微顿一下,即是低喝道:“起!”
随那声音,手臂一抖,借助一个巧劲,将之轻轻抛了上来,自己随即又是一个翻身,兔起鹘落,大力搂住少年的纤腰,几步退回安全地带。
“浣溪,你没事吧,觉得怎样——”问话间,双手握住少年单薄的肩膀,上下检视,“你动一下手脚,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君浣溪轻轻摇头,推开他,朝那片碧草小心翼翼过去:“这一片草叶伪装得真好,看起来像是一处平地,没有想到下面竟是悬崖,却真是暗藏玄机。”
“你,当心些!”
楚略看那少年立在崖边,衣袂飘飘,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随风而去,不由得心头狂跳,伸手过去,将他的纤手紧紧抓住。
“楚略,我没事——”君浣溪转过头来,朝他淡然一笑,眉眼弯弯,梨涡浅显,却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书上说那还魂草汲取天地日月之精华,已经具有灵气,懂得自己隐藏,这话果然不错,若不是我方才碰巧那一摔,我想我们就是在山里呆一辈子,都是没法找到!”
话到最后,却是微微一怔,在这山里呆一辈子,听起来倒是极好……
楚略眸光闪动,惊喜叫道:“你是说,还魂草,就在那草叶下方?”
君浣溪含笑点头,将手中药锄递了过去:“应该就是,你下去吧,注意连同底下的泥土一同拔起。”
楚略接过药锄,朝崖边探望一下,即是翻腾而起,双足倒钩住崖上树桠,身躯直直坠下,双手舞动。
君浣溪立在上方,只听得些许声响,等了一会儿,就见那男子脚尖一点,宛如一只展翅大鸟,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稳稳落在地上,那一小丛艳红如火的细长草叶,被他捧在手中,如同捧着最珍贵的珠宝,慢步过来。
“是这个吗?”
君浣溪张了张嘴,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是喜极而泣:“是它,就是它!楚略,太子有救了!”
楚略把草叶递到她面前,摇头笑着,衣袖过来,抹去那晶莹大眼下的颗颗泪珠:“看你,哭得像个孩子,可知男儿有泪不轻弹……”
男子俊朗刚毅的脸庞,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君浣溪呆了呆,当即挥开他的手,勉强笑道:“你少来给我说教,大道理我可比你懂得多……好了,我们快些回去吧,陛下和公主他们该等急了。”
似是在躲避什么,急匆匆奔下山去,回到茅屋,便更不理他,只捧着还魂草,对照那东夷秘笈,冥思苦想,不能自已。
晚膳过后,为宇文敬煎好汤药,又针灸一番,服侍他沉沉睡下,又点上新制的熏香,想到明日不用再上山,特意又将熏香的份量加足,以促进安眠,帮助恢复。
“浣溪,我烧好了热水,今日劳累辛苦,你就早些歇息吧。”
君浣溪抬眼看了看那立在门口的男子,摇头道:“我不困,等下还要去捣药,你先去睡,不必管我。”
说罢,提起那装满药草的竹篓,背上药箱工具,从他身边绕过去,径直走向屋后溪边,在溪畔那宽大光洁的石台上操作起来。
时间慢慢流逝,不知不觉,已经是月上中天。
摆弄好一切,收拾妥当,又去厨房悄然洗漱过后,这才返回屋中。
在榻上坐了一会,心中莫名觉得烦躁,忽然想到今日熏香加得过多,不知那男子睡在靠外位置,是否也会受些影响?
一念及此,不由披衣起身,漫步去向中间大屋。
轻轻推门进去,渐渐适应里面的黑暗,借着外间月光,看清屋中情景,不觉一愣。
屋里靠墙的榻上躺有两人,正是天子宇文敬,和太子宇文明瑞,门边地上铺着干草与褥子上,胡乱扔了张毯子,本该睡在那上面之人,却是不见踪影。
都快半夜了,这人却是到哪里去了?
带着一丝疑惑,从屋中退了出来,正欲回房,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脚步不由自主转向另一侧。
那里,是宇文子婴的寝室,楚略,他会是在她房中吗?
明知此举失妥,却是忍不住直直行去。
油灯昏黄的光芒,从紧闭的窗缝里透了出来,刚站在门口,就听得屋中隐约传来男女说话声。
是楚略,他果然在里面!
青年男子,半夜出现在人家少女房中,就是用脚趾头,都想出屋里的旖旎风情来。
君浣溪揪紧了胸襟,心中说不出是何种滋味,脑子里暗骂自己卑劣,催促自己快些离开;脚步却如同定住了一般,半天移动不开。
房门并未闭紧,屋里的对话,仍在继续——
“楚略,你看你,一直在流汗,这衣裳,还是让我给你脱了吧——”
男子声音沙哑,喘息粗重:“你,别过来……”
“楚略——”少女轻叹一声,话语幽幽,如梦如幻,“你还在顾虑什么呢,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趁现在父皇心思不定,我们朝夕相处,赶紧……定下来,只要我们做了真正的夫妻,就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
“宇文子婴,你疯了!你!竟然给我下药?!”
“我没疯,楚略,我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放弃了,你怎么忍心辜负我?!”少女说到这里,却是格格一笑,“这是二皇兄以前给我的,说是那醉花街最烈的媚药,天底下没有哪个男子抵挡得了,必须与处子欢好,否则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你……”男子大口喘气,似是愤怒之极,“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少女柔媚相唤:“我知道,楚略,你过来,让我来救你……”
君浣溪立在门外,指甲已经掐进肉里,几乎将掌心抓破。
怪不得数日以来,那少女总是神魂不定,今日一早在厨房里不经意遇到自己,更是吓得摔破了茶杯——
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处心积虑,做贼心虚。
媚药……
宇文子婴,她竟然给楚略下了媚药,世间最烈最毒的媚药!
而此刻屋里,半晌无声,一片静默。
也许,两人已经搂在一起,肆意缠绵……
纤手颤颤伸过去,按在门板上,只需要一用力,便可以破门而入,前往阻止。
阻止他,阻止他们,阻止这一场不该发生的春情!
宇文子婴,自己佩服她的勇敢与决绝,但是,却不能容许这样卑劣的手段……
所以,对不住了!
一咬牙,正欲用力,忽然听得少女着急叫道:“楚略,你别走,你回来,我没说假话,这药如若不解,真的会要你的命!让我来救你,让我救你啊!”
男子强自压抑的嗓音,似乎已经到了门边不远:“放手!你不要逼我!”
“我不放,我不放,楚略,你一直关爱我,照顾我,不就是等着这一刻么?”
“住口!我从来就不是……”
“楚略,求——”
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又没声了?
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去?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房门哗啦一声拉开,一道人影已经旋风一般冲了出来。
“楚……”
还没来得及唤出他的名字,那高大的身影已经是飞身而起,转过茅屋,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怎么回事,自己还没来得及进屋阻止,剧中的男主,竟然跑掉了!
怔在原地,镇定一下心神,便是推门进去。
少女仰面倒在榻上,衣衫单薄,娇颜如火,似乎是被人点了穴道,正昏迷不醒,案几上,一只茶杯倾倒,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