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之下,立时呆住,手中的糕点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那紧密的大门之上,两条白纸黑字的封条,上面还盖有鲜红的印鉴,自是触目惊心。
“姑姑,姑姑,怎么会这样?”身边的黄芩,拳头握紧,人在大街上,竟是连先生都忘了唤,“我们的医馆,怎么会被封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君浣溪喃喃念着,慢慢走过去,忽然跳了起来,奔去门前,使劲拍打着门板,“有人没有,有人没有?老师,芷儿,你们还在不在,在不在啊?!”
此时正是清晨,街巷之中人并不多,听得声响,却都是聚拢过来,议论纷纷。
“咦,那不是君先生吗?”
“是啊,是君先生,还有他的童儿,他们回来了!”
“唉,可惜啊,医馆被封,老先生也被抓走了,真是作孽啊……”
君浣溪闻听此言,立时转过身,扯住那人衣袖,冲口问道:“你说什么?我老师被谁抓走了?!”
那人被她厉声一喝,怔了一怔,呐呐道:“君先生莫急,我也只是听说啊,那日来了好些官差,凶神恶煞的,不问青红皂白就赶走医师与病人,封了医馆,还把老先生和小药僮都抓去了……”
难道,是老师见自己不在,一时手痒,来到前院替人诊病,惹出祸事来了?
君浣溪心头一急,回身即行,口中喊着:“芩儿,我们走,去县衙门问个明白!”
刚走到街巷转角处,一只手臂伸过来,将她一把拉住。
没等她叫出声来,那人已是欢喜叫道:“先生,你终于回来了!”
是仁恒医馆的青年大夫,当初为自己说明眼镜王蛇藏身之所的梁旬!
“梁大哥,快告诉我,我老师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老人家现在人在何处?”
“先生莫急,此处人多眼杂,请随我来……”梁旬说着,扯着她一路疾走,黄芩见状,赶紧跳上马车,跟老郑说得几句,驾车紧紧跟上。
梁旬一路上穿街绕巷,一直把他们带到一处颇为偏僻的城郊小院,方才停下:“先生尽管放心,这是我祖上留下的私产,平日作为留宿贵客之用,城中知道此处的人不多,且都是信得过的。”
“梁大哥,这回真是麻烦你。”
“自己人,何必客气。”梁旬一面叩门,一面回头道,“如若不嫌,先生就在此处暂避吧……”
话没说完,院门打开,一道身影步了出来,看清是她,眼睛睁大,赶紧扑过来,扯着她的手失声叫道:“先生,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乐寒,怎么是你……”君浣溪心中一喜,接下来便是忐忑不安,这医馆管事杨乐寒一向沉稳能干,如今却是如此情态,也便更加担心老师的处境。
“先生,还有我们,我们都在的——”闻听门外声响,杨乐寒身后又奔出几个人来,都是以往医馆的大夫,均是搓手擦掌,欢喜道:“先生平安回来就好了,大伙一起想想办法,找找门路,想法把老先生救出来!”
“都进屋说话吧。”梁旬带着一行人进了院子,小心关上院门,直直朝堂屋走去。
进屋坐下,茶水奉上,君浣溪将茶杯往桌上一放,转向众人道:“你们谁给我说说,这前因后果,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来说吧,我辜负了先生的嘱托,真是对不住各位——”杨乐寒站到屋中,对着君浣溪深深施了一礼,涩然道,“那日一大早,医馆如往常一般开门诊病,我在账房教白芷算账,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间吵闹起来,出门一看,只见来了好多官差,什么都不说,就把病人和大夫赶出房间,说是要奉命要查封医馆,我极力理论阻止,无奈他们人多势众,还带有镣铐锁链,混乱之中竟然将出来问明情况的老先生带走了,白芷吓坏了,怕老先生有什么闪失,也自愿跟着去了……”
“杨管事不必自责。”又一名男子站到他身旁,却是医馆实习大夫杜宇,朝着君浣溪抱拳道,“先生,杨管事已经尽力了,当时情况好生混乱,那官差还险些动手打人,好在后来县尉大人急急前来,这才制住众人,没发生更严重的后果。”
“嗯,这事出突然,确是让人提防不及,大家没事就好。”君浣溪说着,郑重站起,行礼称谢,“多谢各位仗义相助,浣溪感激不尽。”
“哎呀,先生,你太客气了——”杨乐寒与杜宇赶紧一左一右,将她搀扶起身,“我们这群文弱之人,都没帮上什么忙,实在汗颜……”
君浣溪叹一口气,蹙起眉头,朝向众人道,“你们可知,我老师究竟是被关押在何处?”
在封邑呆了两年,也听说过这衙门里的大小牢狱环境腌臜,条件恶劣,还经常对犯人用刑,老师年岁已高,一如风中之烛,怎么经得住这般折腾?就算是倾尽家产,也是要想法把他老人家救出来!
一句问罢,众人却是面露苦涩,连连摇头。
“先生,这出事以来,梁大夫好心收留我们,我们也没闲着,尽力打探老先生的消息,可是说来奇怪,这老先生进了县府大门,就再没讯息传出,大伙心急如焚,都说今日聚在一起想想办法,若是再拿不出主意来,就一起去到衙门前击鼓喊冤,为老先生讨个公道!”
梁旬也是应声道:“我就是怕大家心浮气躁,会闹出事情来,这才天天去医馆门口暗地里候着,今日总算是把先生盼回来了,先生给出个主意吧!”
“嗯,让我想想——”君浣溪沉吟片刻,方道,“乐寒,收拾一下,等会陪我去一趟县衙门……”
记得自己还曾给封邑县令的小妾与孩儿看过病,也算是有点交情,不知他会卖自己一个情面不?
不过,这事真是越想越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
马车到了县府大门口,刚一下车,就见那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急急迎上前来,口中称道:“君先生,你到底来了!”
君浣溪微微一怔,暗道一声真巧,便是恭敬行礼道:“高大人,多日不见,你家夫人还好吧?这可是要出去办事?”
县令高延一边摇头,一边将她请进门去:“我不是要出门,而是听说先生回来了,所以专程在此等候,唉,真是想不到啊……”
君浣溪看他一眼,也不耽误时间,入座之后,即是开门见山道:“高大人,请问我老师犯了天宇律法之中的哪一条,以致年逾古稀,体弱力衰之际,竟然被官差拿走,下到大狱之中?!”
高延一惊,连连摆手道:“君先生误会了,真是误会了!”
“误会?”君浣溪直面看他,轻笑道,“我医馆大门上的封条,盖的可是封邑县府衙门的印记,高大人却说这是误会?”
高延苦笑一声,朝向北方遥一抱拳,说道:“不瞒先生,我也是奉命行事,君老先生怕是以前得罪过什么大人物,以致有今日的处境……”
“大人物?”君浣溪心中一颤,与杨乐寒交换一下眼神,低声问道,“什么样的大人物,高大人请详细告知。”
高延摇头道:“我只是个秩俸一千石的小小县令,怎么可能认识京城里来的大员,不过他革带上所配的青绶银印,却是不容错认。”
“青绶银印?”君浣溪大吃一惊,急忙问道,“那位大人现在何处?”
高延答道:“只停留半日,一行人便是回京去了。”
君浣溪应了一声,满腹疑问,心中寻思,这京城来人,官居高位,居然与一位古稀老人为难,不明缘由,却不知如何施救……
唉,早知如此,真不该一到封邑境内,就让那颜三哥他们回返,要不以他们的身手,废话不说,直接去大狱里劫了人去,随便逃到一个诸侯国去,躲他几年再说!
杨乐寒见她沉默不语,急朝高延行礼道:“大人,我家老先生如今人在何处,可否让我家先生前往探望?”
君浣溪闻言抬头,却见高延一脸惊诧,不解道:“先生难道不知道么,老先生并不在封邑,已经随那大人被押解进京了……”
青绶银印……押解进京……
君浣溪心思转动,蓦然想起一人,随即朝向高延深深一躬,正色问道:“高大人,看在往日相识之缘,在下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高延赶紧扶起,道:“先生言重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恕我冒昧,请问大人,那名京城来的大员,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
“那位大人——”高延愣了一下,回忆一阵,如实答道,“约莫四十多岁,身形瘦长,面白无须,声音有些尖细,不甚好听,不过穿着打扮十分气派。”
君浣溪听到此处,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口中叫道:“难道是他……”
初夏时节,天气愈热。
天宇王朝自南向北的官道上,一辆双马并辔的大车急急朝前行驶,眼见到得天子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