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出大事情了!”
大西王张献忠正座在文案前,手中捧着一本《孙子兵法》细心研读,突然看到手下爱将孙可望与李定国携手走了进来?
张献忠轻轻合上了手中的书本,和颜悦色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孙可望脸上的神色是三分兴奋中带着些许憧憬,而李定国却是满脸的担忧之色,致使一向能察言观色从部下的脸上能察觉出消息好坏的张献忠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王爷,清军入塞了!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与扬武大将军岳托分别越过京师领军南下,岳托与能州河西领军北上,后屯兵于牛栏山,兵锋直指京师,而多尔衮则是南下河北山东,连下二十余城,势如破竹,连蓟辽督师卢象升都在巨鹿兵败身亡!”孙可望兴冲冲地道:“朝中急召绥远总督洪承畴入卫,陕西巡抚孙传庭为兵部右侍郎,督援军同行。洪承畴大军已于日前从潼关出发,往京师方向开进!”
张献忠手中的书本悄悄从手中滑落,无力地跌落在文案上。
孙可望丝毫没有注意到大西王的脸上已经变得苍白一片,越说越是兴奋,“五省军政总督熊文灿与其麾下的兵马也整军待发,有可能即刻做为朝廷的第二拨军队开赴山东一带,抵挡清军的攻势!王爷,这正是我们东山再起的好机会啊!我们只要等熊文灿大军开赴山东与清军作战之时尾随而去,从背后发起攻击,到时熊文灿大军背腹受敌,想不败也难!”
“然后呢?”张献忠冷冷道。
孙可望继续道:“清军兵力不足,绝对无法顾及到我西南地域,届时我们一旦击溃熊文灿部,即刻返回西南,趁西南西北朝廷兵力空虚之际先横扫西南西北,统一了整个西南再说!那样我们就可以建立自己的政权,与大明王朝一争雄长!”
说到这里,孙可望脸上已经满是憧憬与希望,仿佛已经看到了张献忠已经建立了自己的王朝一样,却未看到大西王那张远比常人肤色要黄的脸上已经隐隐透出铁青之色!
“定国,你如何看呢?”张献忠转头向另一心腹爱将李定国看去。
“王爷,这次清军入塞,号称大军百万,但具体有多少人,还不得而知,来势之猛,实在是前所未有。我担心朝廷大军抵挡不住,一旦熊文灿的朝廷大军败了,就轮到我们独立对抗清军了!王爷,我们有把握对抗满清的虎狼之师么?”李定国忧心冲冲道。
孙可望闻言不屑一顾晒道:“我们根本就不用和清军对战沙场,只要击溃熊文灿部后我们立刻返回西南,清军再来势凶猛,对我西南也是鞭长莫及,我们何用惧他?”
“住口!”张献忠再也按耐不住,一掌拍在身前的文案上,长身而起。
一张红木文案台立时四分五裂。
孙可望和李定国虽是追随大西王多年,但也少见张献忠如此雷霆大怒,大惊之下同时跪倒在地。
张献忠怒道:“外族铁蹄入侵,本已是我大汉之难,可望,你还劝我做如此落井下石,与卖国无异之事?”
孙可望兀自不服气,抬起头道:“王爷,我们只要退守西南,清军就无奈我何!何况西南富足之地,我们大可休养生息,待来日我们重整大军,再与满清鞑子一决雌雄!”
张献忠怒气更甚,上前一步,一掌重重掴在孙可望脸上,大声道:“那山东河北,乃至两湖之地呢?难道就任其沦陷与异族铁蹄之下吗?你想让我张献忠成为千古罪人吗?”
孙可望低下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李定国慌忙劝道:“王爷,可望也是为了王爷大军的出路着想,还请王爷息怒!”
张献忠脸上铁青之色平缓了几分,但尤自余怒未消道:“国家国家,国为家先,若国之将亡,那纵使留得身家性命在,那又如何?可望,你委实令我太失望了!”
孙可望跪在原地,在大西王张献忠积威之下竟然不敢稍动。
张献忠看着这自十五六岁便随着自己南征北战的心腹爱将,心中一软,语气转柔道:“我张献忠生平杀人如麻,但亦自负英雄,若是为了一己之私,而致使我大汉的万里江山陷于满清鞑子手中,我万千大汉儿郎要向异族蛮子屈膝,那张某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去见我张家列祖列宗?”
孙可望抬起头来,满脸羞愧之色,道:“王爷,是可望失察了!”
张献忠沉声道:“定国,你速速谴人送信往熊文灿处,便说,此次北上抗击清军一事,若是他兵力不足,我张献忠愿附翼尾,北上与满清鞑子一战!”
李定国站起身来,低声道:“王爷且放心,我马上就去!”
张献忠一转头看到孙可望仍然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上前将他拉起,柔声道:“可望,你十五岁便随我起兵,至今也有十来年了吧?”
孙可望依然是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张献忠放开孙可望,转身度出了房门。
孙可望连忙跟了上去。
张献忠在大门口站定,仰首望天,语音中隐隐透出一股无尽的沧桑:“我曾做过捕快,后来十九岁那年又前往延绥投军,做过边兵,先后与鞑靼蛮子血战数场。嘿,那时我的千总是谁,可望你决计猜想不到吧?”
从未听张献忠提起过往事孙可望不禁被逗起了好奇之心,问道:“是谁?莫非我认识?”
张献忠微微一笑:“我在边塞从军时与人争斗,失手将人打成重伤,按军法当斩,后来还是千总大人爱我之才,向总兵王威求情,饶我一命,改为鞭一百免,革役后送返老家,这才侥幸逃得性命!”
孙可望心中好奇之心更甚,道:“王爷还未说这位千总大人是谁呢?”
张献忠叹了口气道:“这位千总大人,可望你也曾领军与他交过手的!便是现在熊文灿手下三大总兵官之一的陈洪范陈大人。昔年同僚之情,救命之恩,今日却要在战场上作生死相搏,造化弄人,也莫过于此了!”
孙可望大惊道:“是陈洪范陈大人?”
张献忠点了点头:“我返回老家后,陈大人还曾叫人给我送过信,叫我再投到他麾下,继续为大明王朝效力。若是当初我回去了,现在最少在陈洪范大人手下也是个万骑长了吧?可惜这番知遇之恩,我张献忠这辈子是无法报答了!”(注一)
孙可望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命运弄人,有时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张献忠傲然道:“我当初没有回去,现在当然更不可能回去!我与陈大人都是一般的想法,就是想为我大汉天下拼出一个太平盛世来,让我大汉子弟千秋万世不为外族所辱!陈大人选择了继续为朝廷效力,而我却起兵做了反贼,一是因为我不甘负了这大好身手,二来我也厌倦了在大明军中与同僚勾心斗角的争权夺利,不如痛痛快快揭竿而起,生也好,死也好,轰轰烈烈大干一场,方才不负上天予我张献忠的大好生命!”
烈日照耀在张献忠那张微黄的脸上,更使得这名震天下的大西王脸上的神采飞扬显得不可一世,孙可望心弦颤动,只觉得眼前张献忠的身影越来越高大。
“若真的朝廷大军阻止不了清军南下的铁蹄,我张献忠就尽率旗下儿郎,与多尔衮放手一战!生死俱无所悔!”张献忠昂首面对高挂与半空中的烈日,微风轻轻拂起他颌下的长须,语音中的铮铮之意回荡在天地之间,久久不息!
孙可望与李定国心神巨震,同时跪了下来。
注一:张献忠(1606—1647),字秉吾,号敬轩,延安肤施(今陕西定边东)人。与李自成同岁。出身贫苦家庭。从小聪明倔强,跟着父亲做小生意,贩卖红枣。他当过捕快,后又来到延绥镇当一名边兵。生性刚烈,爱打抱不平,为此几乎丢了性命。他因被人陷害,犯了“法”当斩,“主将陈洪范奇其状貌,为请于总兵官王威释之”最后以“鞭一百免”革役后他逃回到老家。
崇祯三年(1630),张献忠在家乡聚集十八寨农民也组织了一支队伍响应王嘉胤等起义。他自号“八大王”。由于他“身长瘦而面微黄,须一尺六寸,僄劲果侠,军中称为‘黄虎’”。这一队伍初属王自用,后自成一军。因他小时读过一点书,又受过军事训练,为人多智谋,果敢勇猛,很快就显示了指挥才能,他的部众成为当时以王自用为盟主的三十六营中最强劲的一个营。从此,张献忠随着义军,转战于陕西、山西、河南、安徽、湖北、四川等地,屡立战功。他的队伍也由几千人发展到几万人,成为最强大的一支部队。在与官军的作战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崇祯六年(1633)冬,义军大部分渡过黄河南下,张献忠所部是以高迎祥为盟主的十三家之一。
历史资料来源:《明史》卷三○九《张献忠传》。下引本传者不另作注。
《绥寇纪略》卷六。
张邦伸:《锦里新编》卷十《张献忠》,巴蜀书社1984年影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