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晟微微点头道:“说的是,正在此时齐洪上了奏折,弹劾谢谦谋反,先帝也就顺水推舟,将谢谦定了死罪,全家抄没,那秦祎自然也被处死。只是两年后,那个秦祎竟重又出现,甚至领着帮徒袭扰衙门,先帝才知道先前那个是个替身而已,密查齐洪之后才知道这谢谦委是冤枉的。”不由得慨叹一声。
待水晟说完,水溶眉梢轻轻一挑道:“齐洪我已经审过,具他们夫妻二人交代,暗害谢谦,是忠顺王授意的。”
水晟点点头道:“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今日看来果然是忠顺王设计构陷谢谦。只是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水溶微微冷笑一下道:“原因么,其实也很简单。只是不好说出来,父亲把刚才的话再从头串一遍,就知个大概。”
水晟愣了一下,看着水溶含着深意的目光顿时明白他的意思疑惑道:“你的意思是……那忠顺王难道有这么重的心机?”
水溶道:“忠顺王看着似乎****沉湎声色犬马之中,这几年我冷眼看来,心里也算是有数的,联系之前的种种,这个人,不简单。”
水晟紧紧跟上一句道:“你的意思是,他在韬光养晦?”
水溶道:“如今也难说,且看看吧。我还有一事不明,那紫檀木的盒子,看来是秦炎亦或是他的儿子秦祎故意留在那里的。之后先帝追问密道的地形图却始终未得到,难道这地形图就在这里面?”
水晟道:“当年谢谦在牢里,曾想起来这个盒子,说是在他夫人陈氏处,只是谢家抄家之时,并没有找到。如今也不知道落在谁手里了。还有一桩事,你可知道,皇上这些年一直遍洒人马,在江湖上寻找这条密道。”
水溶惊的跳了起来道:“皇上也在找?他从未说起过。父亲怎么知道的?”
水晟亦起身向窗边踱去道:“傻小子,你以为这些年我真的是游山玩水去了不成?我虽不在京里,很多事情我倒比你看的清。皇上城府很深,谢谦的事,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在暗中寻访秦祎和那个江南密道,只是不肯露出来,原是怕知道的多了,拔起萝卜带出泥,恐有惹人生出邪念。你却非要为谢谦申冤,太冒撞了,他心里岂不怀疑你的?伴君如伴虎,锋芒太露,给自己招来的恐怕不仅仅是杀身之祸了。你明白吗?”一双眼眸似在看景又似沉思,说到后来,瞥瞥水溶,有些警告的意思。
水溶点头称是,心中的一个疑惑再也耐不住向水晟道:“父亲,儿子还有一事不明,才父亲所言,句句合情合理,只是,这其间的事,大半是父亲并没有亲历过的,如何就能知道的如此详尽?”
水晟点头笑道:“我早知道会有此问。这些事,有些事先帝隐约对我说起的,也有些事是听谢谦说的。当年他陷在牢狱,我亦救不得他,只好去看看他想着略帮帮他,才了解了一些内情,两下相照,自己推测出一些。王爷可有什么见教的?”说的后来,不禁打趣起水溶来。
水溶亦笑道:“既然如此,本王就赐教一二。”还没说完,水晟已经飞起一脚踢了过来,笑骂道:“臭小子,不过说笑罢了,还就上来了。这几年一发没规矩了。为父定要好好教训你才是。”说着又做抬掌要打的动作。
水溶灵活的闪过他那一脚,见他掌势温和,知道是虚,也不甚闪躲笑道:“父亲不忙教训我,还是先歇歇,再往义德亲王府报个道。若是迟了,被叔父知道了,就打上门来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处。”
水晟知道他说龙煜,遂笑道:“为父省的,还用你来教不成。”父子二人沉默了片刻,水晟忽然道:“那穆逸清,你对他了解么?”
水溶道:“我总觉的他身上有和我相通的地方,所以朝中上下,只他比较投契罢了。方才家宴上,见父亲对穆兄弟殷殷问切,似乎十分关心,不知为何?”
水晟并不回答却问道:“他有对你说过他父母的事么?”
水溶摇头道:“从未有过。他只提过母亲前岁亡故了。至于他的父亲,从来没说起过。”
水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看来真的是他?”
水溶疑惑道:“是谁?”
水晟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低头思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水溶道:“我险些忘了,当年你林叔父托你保管的玉龙玦,你可小心保存了?”
水溶笑道:“那块玉玦啊,已经物归原主了。”
水晟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马上会意道:“在玉儿那里?”
水溶点点头。水晟道:“那个东西,回头告诉玉儿,务要小心收好,绝不可令人知道。”
水溶诧异道:“有这么要紧?”
水晟默然的点点头,淡淡的笑了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个时候了,去送玉儿回府罢,眼下你们还不需为这些事操心,专心准备婚事就好。”
水溶答应着,推门出去,寻黛玉去了,这里水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渐渐深锁。
水溶不知道这龙凤玉玦中暗藏的秘密。
龙凤玉玦,一旦相和,暗藏在其中富可敌国的财富,会令人生出多少觊觎之心,如海就是因为它,中了奸人的毒计。如今水溶和黛玉虽然恐怕又要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里去了,他们能应付的了么。
水晟重重的叹息着,眼中的忧虑更重了。
还有这个穆逸清,如果他是如海的儿子,那么他的母亲一定是孟蝶衣了。龙凤玦之凤玦,一定是在他身上。想到那个坚强倔强的女子,水晟不由的有些惋惜。
陈年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那孟蝶衣,乃是前圣祖朝体仁阁大学士孟允之的女儿,孟允之因了一首诗而获罪,阖家抄没。孟蝶衣入了奴籍,阴错阳差,入了和靖候林府。如海之母见她才貌双全,灵透非常,爱若亲女。蝶衣和如海一同长大,自己和他们幼年也曾在一处顽,蝶衣对自己和如海一体以兄长称乎,却看的出,蝶衣对如海不同,年纪稍大痴情更重,只是那如海却始终把她做妹妹看,林夫人几次暗示蝶衣要她嫁给如海为妾,那蝶衣却次次断然拒绝。后来如海娶了贾敏,夫妻二人琴瑟和谐,十分美满,美中不足的是贾敏入府,因身体虚弱,三年无后。林夫人着急,不知用了什么法,劝好了蝶衣,便令如海纳蝶衣为妾,如海自然是坚决不肯。僵持多日,林老夫人竟然求了圣旨来,如海无奈,纳了蝶衣,却是半年不曾圆房。林老夫人着急,不得已,将如海灌醉成了事。次日,如海知道了,沮丧不已,母子二人为此第一次吵了个天翻地覆,没想到正被蝶衣听见。这也是个倔强的女子,竟就这样一走了之,临走时,带走了林府的秘宝龙凤玉玦之一的凤玦,杳杳不知所踪。林如海和自己是无话不谈的兄弟,后来提起这事,懊悔不迭。如海和贾敏二人听说蝶衣祖籍在江南,便双双下了江南,想要寻找她,一连七八年竟是一无所获。
不想,那年自己奉旨江南巡漕,在余杭府,意外遇见了她和她的儿子。
水晟将目光深邃而飘忽的投向窗外,那日见到蝶衣母子时的惊愕似还未散去。
十一年前,余杭。
水晟从京师巡查至江南有个习惯,每到一处便要微服至民间查访,体察民情。这日到了余杭外郡,自然也不能例外,下了巡察使的官船,换了便衣,沿着小街一路前行。物阜民丰的景象,让水晟的嘴角微微露出几分笑容。
走了一会儿,觉得口渴,抬眼看到一家茶肆,便走了进去。
小二见来人衣着气度尽皆不凡,忙忙的走过来奉承不迭,水晟也借机问他一些此地民风吏治之事,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孩童的打闹争吵的声音。
水晟微微挑眉细听。
“臭小子,你有本事叫你爹来啊,叫你爹来打还我们。我娘说了,你娘是个贱女人,没成亲就有孩子,你是野种,野种。哈哈哈哈。”
“你敢骂我娘……”
“臭小子,你敢打我,你是个什么东西……哎呦,哎呦。”接着传来厮打的声音并哭声
小二见水晟不悦的皱起眉,忙向门外喝道:“把这些吵闹的乡下小子撵走,谁叫他们在这里打扰客官的。”
水晟摆摆手,起身,下了楼,出至门外。见一群七八岁的垂髫孩童,正在一处厮打。小二赶紧把他们轰开道:“干什么,干什么,野小子还不快走开这里。耽误了店里的生意,看我不揭了你的皮给你送学里去。”
吓的小孩子们一哄而散,犹剩了两个小孩在地上厮打翻滚不已,两个人的衣衫已经扯开了好几道口子,领口袖口都已稀烂。
其中一个七八岁的样子,身材瘦小,正死死的攥着对方的领口,小拳头蛮力用尽,不停的捶到他的身上。另一身量胖壮,却并不占上风,只是口中哼哼唧唧的,喃喃的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