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中人也都议论纷纷四散去了,唯有贾琏临走向贾蓉悄悄道:“今日走水,必是下人躲懒不经心之故,快去查查今日是哪个在祠堂当值,先抓起来再说。”
贾蓉连连点头称是。那于成辰闻说起火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趁着大家忙乱,悄悄收拾了东西开溜了,待贾蓉带着人去找时,哪里还找的到。
贾母得知此事一夜未眠,又惊又怕只是落泪痛哭。鸳鸯等待要开解却又无从开解。这一夜贾府上下皆惊疑不定、人心惶惶。到了次日,贾母便叫了贾珍来,先问明昨日之事前因后果,后痛斥贾珍平日律下不谨、至令下人为非作歹。贾珍唯唯诺诺只是跪着磕头不已。直训了半日,方叫他回去,并要他带着尤氏去庙中持斋诵经。又令阖府一个月内不得动荤腥,只吃素斋。自己带着几个贴身侍婢往铁槛寺去烧香求福,临行要王夫人凤姐合力整顿荣府。
那王夫人闻说正中下怀,心中暗自得意。原来先时见北静王府每每来给黛玉送补品,弄的黛玉气色越来越好,心中便又妒又恨,却不好说什么。这次老太太不在,荣府自然自己为尊,正可借整顿家风之名杀一杀黛玉的威风。便思如何行事,却只没有个由头。一日闻凤姐说里头丢了几件东西,却是在下面一些婆子住处找到了,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过将几个婆子打了几板子撵出去了。王夫人却正愁无有因由抄检诸小姐的闺房,便以此为借口大做文章起来。
王夫人先叫来凤姐道:“前一阵子你我都为着那年节的事情,故而府中大小事情不甚留心。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太太又往寺里去了,咱们正该将府中事情理一理,莫要让底下鱼龙混杂、搅的阖府不宁,酿成大祸。”
凤姐察言观色也知其意遂道:“太太说的是。如今咱们随手使的几个人也还罢了。下面那起人很不成话。正该趁机教导一番、撵出几个去,方才能杀鸡儆猴。”
王夫人点头道:“这话说的对,皆是因为素日咱们对下太宽,才会致此。如今只把这件事情交给你来办。还有园子里各房的有些大女孩子也很不成话,竟把自己当做主子了。也该借此整治一番才好。前次我从园子里过,有个女孩子,不知是哪个房里的,眉眼有些像你林妹妹的,在那里吆五喝六的使唤些小丫头子,竟比主子还主子。我心里真看不上那浪样。你可知道是哪个房里的?”
凤姐一怔心中已经知道是晴雯,却故意想了一会只推不知道:“我也不太清楚。太太既然看到了就该问着她才是。”
晴雯的事情原是听人传说的,王夫人也并没有亲见,见凤姐如此说却有些无话可说只道:“我却不耐烦和那种小浪蹄子答对去。回头查一查,撵出去才罢。你前次说有人偷了园子里的东西。想底下的那些老婆子再不得到房里去,必是和里面的人串通了的。里面姑娘们手下那些人也难保干净的,且都去查一查来报。”
凤姐只得称是,心中暗叫糟糕。
正是:鲜花着锦逐泡影,萧墙遗祸难回春。
王夫人说要查园中姑娘房中的大丫鬟,实乃欲纠黛玉之错,给她没脸的意思,凤姐察其意,心中暗恨道把这些事情交给我算个什么差事?得罪了园中其他姐妹事小,若是得罪了林妹妹,老太太回来自己难逃干系。你自己到可以躲个干净,推不知道罢了,却叫我来做这个恶人?
凤姐想毕笑道:“早该依太太说的整治一番,可是却是有难处的。太太自然不能亲去的,我和姐妹们原是玩儿惯了,说不定只当我玩笑,我一来抹不下脸来,二来怕年轻压不住。不如太太找个信得过的人与我一同去,也是个庄重的意思。”
王夫人冷笑道:“你倒会躲干净。也罢,只叫周瑞家的与你一道,却要仔细。去吧。”
凤姐答应着退了出去。待回到自己房中,平儿见她脸色不好,忙道:“奶奶这是在哪里着了恼了?”
凤姐恼火的将刚才在王夫人处所言之事向平儿讲了个大概。
平儿奇道:“怪了。那几个婆子的事情不都已经查清楚了吗。原是往各房回事儿的时候顺手牵来的。怎么又扯到里头姑娘们身上了。老太太原来只说要整顿下面的粗使的丫鬟婆子。查姑娘们恐怕不合适吧。”
凤姐气道:“什么不合适,竟是合适的很。连上房一块儿抄了最好。话说在头里,谁要抄自管抄去,我却不犯做这个垫背的。老太太不在这府里才几日,便折腾的这么着。再过几年,老太太若有个好歹,还不知道怎么做耗呢。”
平儿忙劝道:“奶奶低声罢,小心隔墙有耳。”
凤姐强压下火气向平儿道:“我知道你素日和晴雯极好,你且去告诉晴雯一声,叫她收敛些吧。也不知道有哪个杀千刀的在太太面前下了诅了。她恐怕是难逃这一劫了。”
平儿一愣道:“怎么又与晴雯有关系了?”
凤姐冷笑道:“别的倒没什么。在太太那里她只一桩罪过。晴雯的模样原有些像林妹妹,可知正是这点儿不好了。要说是对小丫头们呼来喝去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哪个房里大丫鬟不是这样的?二姑娘房里的司棋、宝玉房里的秋纹、碧痕哪个不是嘴利的像刀子?只为晴雯比她们生的都好,才给自己招了祸来。”
平儿叹道:“晴雯要是知道了这桩事,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呢。人原是在病中的。”
凤姐奇道:“晴雯病了?”
平儿道:“可不是。前一阵得了风寒,本该出去的。奶奶知道宝二爷是那般的性子,只不让去。因袭人又家去了,珠大奶奶也不理论,只道是过几日就好了,却不知夜里又熬夜做了什么活儿计,这病又加重了几分了。我想着又不是什么大事,奶奶事情本就多,也就没回奶奶。”
凤姐跌脚叹道:“若是出去了就好了。这可不是给自己做祸呢。也罢,你去说给袭人知道吧,叫她得空劝劝。”
说这凤姐英明一世,只糊涂这一次不要紧,便把个晴雯堕入万劫不复中去了。那袭人素日便把晴雯作为自己的第一号的敌人,平日里绝不肯露出半分,旁人再也看不出来的。原来若论模样袭人不过中人,而那晴雯却是贾府丫头中一等一的人物又兼手脚爽利、聪明伶俐、能言善辩,做的一手好绣活,袭人竟是再也不能及的。贾母原中意的就是晴雯,欲待宝玉娶了黛玉之后,将晴雯做个姨娘,所以才派了晴雯到宝玉房中。不想那袭人心机颇重,见晴雯如此相貌,又是老太太派来的,心中便存了防备之意,每以柔情挑逗宝玉,使得宝玉不去接近晴雯。又拼命讨好王夫人,以早早得到了准姨娘的身份。对那晴雯越发添了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必欲除之而后快。而那晴雯素来是个使力不使心的,自谓模样人物出众,别人再不能及,并不把袭人放在心中,却怎知袭人心中那般算计?只因看不上袭人每常与宝玉偷偷摸摸的每以言语或讽或刺而已。
前次袭人因母亲病重回家去了。正直晴雯得了风寒,宝玉每常只是怜香惜玉,见晴雯这般如何不经心照顾?以至于伏低做小,端汤送茶、寻方煎药,无所不为,待袭人回来后,还只处处护着晴雯,什么也不叫她做,每日嘘寒问暖的。袭人见此早淹了一缸子醋在那里了,恨恨的只要给晴雯个厉害,又听平儿说晴雯触怒了王夫人,自谓终于得了机会,得空便往王夫人去了。
不想进了门,王夫人便先问道:“我的儿。正要打发人去找你,你却来了。我有句话要问你,你可知道园子里有个丫头,水蛇腰削臂膀的、眉眼有些像林姑娘的丫鬟?”
袭人自觉正中下怀,忙跪下道:“太太若是不问,我也是要说的。才太太说的这个人正是二爷房里的。”
王夫人惊讶的道:“宝玉房中的?我怎么不知道?”
袭人回道:“她不大往太太这边来,故而太太不认得。那丫头名叫晴雯。早先是老太太那边的,最是聪明漂亮的。故宝二爷也很看重她。”
王夫人惊道:“宝玉没和她做什么苟且之事罢?”
袭人叹气道:“我却不知。前些日子我回家去了,二爷的事儿原是叫麝月照顾着。不想回来的时候却是这晴雯日日服侍二爷的,麝月再不得插手。”
王夫人大怒道:“有这等事情?如今那晴雯如何?”
袭人道:“现正病中。却也没有出去,只在园子里养着。”
王夫人拍案大怒道:“宝玉身边竟然有这等狐狸精,我竟然不知道。好好的爷们都叫这些骚蹄子勾搭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