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逸清猛的抬头看着霏雨,眼眸里分明有些讶然。
顾淞的话霎时提醒了霏雨,她的双眸倏然亮起道:“师父说的是,但得一丝这毒,便不难寻出解药来。所难的只是这个人素日行踪无定,且咱们在明,他在暗,要寻他,谈何容易?”抬眼看见逸清的神情有些失望,想了一想,又忙补充道:“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引他出来。毕竟我们手里有青云帮上下都急于得到的东西。”
旁人还不曾解得,逸清忖度其意,猛省道:“你的意思用玉玦引他出来。”
霏雨点点头:“倒也还不笨。”
顾淞道:“此法可行。只是一定要严密,决不能真让青云帮的人得到这玉玦。”
霏雨道:“单有玉玦还不足以引出淳于鸿来,还得有一个人才行。”
逸清会意道:“你是说玉儿?”顿时有些犹豫,他知道青云帮的人心狠手辣,实在不愿黛玉涉险。
霏雨狡黠的笑笑道:“如今王妃见天和王爷在一起,就算你答应了,王爷也不会答应,再说这事,不独要瞒着王爷还要瞒着王妃。我倒是另有一计可行,只是恐怕不能再瞒着晴雯了。”
逸清一时没明白,兀自怔忡。
霏雨摇头道:“还是个呆鹅。我曾听紫鹃雪雁说过,当日在贾府,人都说晴雯身量眉眼和王妃有几分相似哩……”
顾淞道:“你是说让晴雯……”
逸清亦回过味来,立即反对道:“这怎么行,若是出了什么事,晴雯怎么办?我想浩卿和玉儿若是知道了也断不许的。”
霏雨笑笑道:“你以为我不疼自己妹妹吗,有我呢,我自然会保晴雯无恙。”顿了顿又道:“毕竟,王爷和王妃对我姊妹有莫大之恩,此时正该我们姊妹尽力了。”
逸清看着她满是坚定的眼眸,无言以对,只好微叹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霏雨见他不言语了,便将晴雯和瑞雪唤了进来。那晴雯本是见霏雨他们有事情商量,不好打扰便拉着瑞雪在药帐外间唧唧呱呱的说话,此时听见霏雨唤她,忙快步进来问是何事,瑞雪也随她进来。
霏雨便将实情如此这般的向她说了。不说则已,一听之下,晴雯惊得跳了起来道:“王爷中了毒?”气呼呼的道:“这些夷人,好生可恨。”
霏雨忙按住她道:“咋呼什么,别的不说,我问你,你可愿意冒险引那青云帮的人出来?”
晴雯不假思索的道:“姐姐这话差了。晴雯本是死过的人了,况王爷待你我恩重,这正是应该的,还说什么愿不愿意,冒不冒险的话?”
霏雨满意的点点头,顾淞呵呵的笑着道:“果然是霏雨的妹妹,这胆气和你姐姐不差什么,以后若有机会,与我做个徒弟也是好的。”
逸清笑道:“顾先生将这谢大人的一对儿姊妹花都收入麾下为徒,也是一段佳话。”
晴雯闻言转着眼珠,眉开眼笑道:“顾先生,君子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能反悔。等这件事完了,你可要传我些功夫,早晚也就没人欺负了。”
顾淞见晴雯言语爽利,十分喜欢,微笑着点点头。
霏雨皱眉斥道:“不过夸你一句便上来了。跟师父说话也没大没小的,回头再和你清算罢。”
晴雯吐吐舌头,不言语了,逸清就道:“霏雨你也太多心了。晴雯姑娘性格爽直,有何不好的?”
霏雨白了他一眼道:“好与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语气虽然生硬,脸上却是一片温柔,略带上一点嗔怪,大异于平日。
逸清无奈的道:“你啊,这么长时间不见面,好容易见了,话不曾好好说一句,净来堵噎我。”
话里外足见亲切稠密之意,霏雨听见略一怔,不知怎么回他,别转过头去和晴雯说话,眼神却有些闪烁。
顾淞看出其中有些端倪,不露声色的微微一笑。
瑞雪一直在旁沉默了多时,此时方开口道:“师父,师姐,既然要设法引青云帮的人出来,我虽不才,却也可以加一份子。”
霏雨笑道:“这还用师妹开口么。自然是少不了你的。不过这件事还得好生斟酌,万无一失才好。”
因黛玉的身份特殊,其实不便在军营里住着,但若要她住在别处,水溶又如何放心,和逸清思量再三,决定让黛玉女扮男装留在水溶的帅帐中,为掩秘其间,鹰军上下也只逸清和陈也俊知道此事,素日黛玉亦并不时常露面,就算有人来奏事恰巧见到了,便只说顾淞派的医徒贴身照顾水溶的,也就并没有什么人生疑。
闲言少叙,却说霏雨和逸清商议定了要引那淳于鸿的出来,霏雨便令晴雯换了衣衫,同着瑞雪,三人带了随行的侍卫悄悄的回到了凉州城,赁下一家客栈住下,逸清每隔几日便找借口,着便装往凉州城去。原来水溶的箭伤尚未痊愈,故鹰军也只是加强戒备,便是回部来骚扰也是坚守不出,所以也不曾有甚么战事。水溶见逸清变尽理由要往凉州去,哪里知道其实是为着自己,心里只道是他心里惦记霏雨的缘故,自然都欣然应允,然后私底下和黛玉取笑一通罢了。
一连过了十几日,却不曾闻着甚么动静,这日逸清又带了卫若兰往凉州城里来,入得城来便觉得有些异样,总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仔细查看却又不曾发现有人,一面琢磨着,一面先去见了霏雨,没想到才一见面霏雨的一番话立时令他恍然大悟。
“怪道我才觉得总是有人跟着我。”这家客栈共二层,霏雨他们赁下的是最上面一层,一共三间,两面的房间供侍卫住着,中间一间大些,共是两进,里面是卧室,外面是间偏厅,不甚宽广却还整洁,且窗子宽阔,远近皆可一目了然,在这偏僻的凉州城算是难得的了。霏雨正是看中这一点才要晴雯住在这里。这个时候瑞雪和晴雯在里间说笑,而逸清拉着霏雨出到外面的小偏厅来,二人且说话。
霏雨的微微笑着道:“看来是要有动作,这几天我特意叫瑞雪出去转转,发现这凉州城几乎所有的地方他们都布下了眼线,对我们的一举一动都盯得很紧,你今日一入城,定然又惊动了他们。若要诱他们出来,今夜就是最好的时机。”
逸清闻言沉吟不语。
霏雨试探道:“你可想好了应对之法。”
逸清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我今日也不急着去,且在这里和你们一同用了晚膳去,用过晚膳,我带着晴雯往营寨……”
霏雨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如此甚好。如今叫人先到师父那里传个信,说王妃要去看王爷,只在今夜。他们大约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罢?”
二人对视一眼,笑了笑,那份默契,自无需多言。逸清便将卫若兰招手叫了进来,如此这般叮嘱了一番,然后修书一封令他带上,仍不放心道:“这件事关系重大,路上若是遇险,一定要机警,不可和他们争执误事,这事事关大帅,万要仔细。”
原来自从上次若兰冒进致令鹰军受折,便被水溶降为寻常校尉,逸清因不忍,便令他在身边充卫护之任。那卫若兰却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对令水溶身受重伤耿耿于怀,十分惭愧。自打那之后,倒也谨慎收敛了许多,一心想要立功赎罪,这次见逸清差遣这般机密的事,虽不十分明白,怎不用心。故若兰领命片刻也不耽误,立刻出门上马,回营寨去了。
这里霏雨看着若兰出去,蹙着秀眉道:“这事他能干成了么?若是出了岔子不是玩的。况且青云帮的人素来歹毒,他这样一去,恐怕会有危险。”
逸清呵呵一笑道:“你就放心吧。我保他办的完满。”
霏雨依旧是将信将疑,一时二人都沉默下来。气氛有些冷落,逸清便起身踱到窗边,抬头看着窗外的日色
正是夕阳西下之时,霞光在远山间,灿烂却带着薄薄的悲凉之气。想着水溶身上的毒还未解,不禁怅然一叹,眉间堆满愁郁。
霏雨明白他的心思,沉默的走到桌边取了一个白瓷茶盅斟了一盏茶来递给逸清。逸清也不甚虚言客套,正好觉得喉中做渴,便接过来一饮而尽,觉得并不似素日所饮之茶,有股淡淡的药香,入腹只觉得暖暖的十分熨帖,奇道:“这是什么茶,和平常那些都不大一样呢。”
霏雨笑笑道:“这是我在路上用陈年的干仓普洱配了草药沏的,可以润燥暖身,因这西北地方十分干冷,我怕王妃承受不住,特意配了给她用的。似你们戎马的人,用一些也有好处。”
逸清看着她,心里感激,点点头道:“这一路上,玉儿多亏了你照应着。正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霏雨莞尔一笑,笑容中糅合着淡淡的温柔道:“这话说得好没意思,谁要你来谢。我做这些难道是为了个谢字罢?”一抬头却见逸清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疑惑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