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着,天色已经沉了下来,逸清看看天色,有些犹豫道:“要不然请师父或者霏雨先到京城打探一番?”
水溶闻言噗嗤一声笑道:“哎呦,这可新鲜,你什么时候认了师父了?这辈分可再也理不清了。”
逸清瞪了他一眼道:“这个时候还说些没要紧的。你倒是正经出个主意才是。”
水溶收住笑,正容道:“是,是,是,大哥教训的是。只是我想着云溪和谢姑娘都是江湖人,打探江湖上的事绰绰有余,就算是回了京也见不到皇上,退一步讲,就算见到皇上,凭他们的身份,皇上能对他们说什么?皇上的性情我尽知道,有些多疑,却又谨慎的很。到时候岂不是白跑着一趟。”
逸清点点头道:“说的是。若要差陈也俊他们回去,只怕不是青云帮那些人的对手。”
水溶点头道:“谁说不是,你我却又脱不开身。”
二人沉默了片刻,始终觉得有些为难。正在此时,卫若兰急急匆匆的走来,向水溶报道:“大帅,义德亲王请您移步回帐,说是京城来了贵客。”
水溶和逸清相视一眼,都有些纳闷,贵客,京城?会是谁呢?
暂将水溶这边按下,且回过头来看看京城。水溶心心念念惦记的他的好兄弟,当朝天子龙佑宇如今是何情况。
京城,紫禁。
御花园,御景亭。太后和皇后带着周贵妃、叶昭仪等几个嫔妃在那里赏雪闲话,时近晌午,太后毕竟年岁大的人略露出些疲惫之色。懒怠说话,几个嫔妃看在眼里,知趣的告退。于是御景亭里只剩了太后和皇后二人。皇后隽瑶此时怀孕已有六个月有余,气色不似旧日红润,行动便觉气促,太医少不得又开了方子调补,但也总未见效。
此时隽瑶见亭子里已经没有别人,笑向太后道:“母后午膳要用点儿什么,说给媳妇儿听,媳妇叫我那里的厨子去弄,都是现做,咱不要温火膳。”
太后慈爱的拉过隽瑶的手,笑道:“也没有什么想的。倒是你,这几日皇上忙着前朝的事,天天摸不着人,难为你身子重的人,既要料理后宫的大小事,又要一日三次来看我这老太婆,还要照顾宇儿的起居,实在是劳碌的很。我每常跟人说,我老太婆命好,有你这样的媳妇。”
隽瑶不好意思的笑道:“母后说哪里话,我不过是略尽些本分罢了--说起皇上,我倒是险些忘了……”一面扭头向侍立的宫女道:“我早上起来叫炖的参汤,可有给皇上送过去?”
宫女躬身答道:“回娘娘,都按照娘娘的吩咐送到勤政殿了。”
隽瑶道:“这也罢了。没再假别人的手罢?”
宫女道:“回娘娘,是奴婢亲自送到皇上身边的戴总管手里的。”
隽瑶点点头,令其退下。
太后道:“所以说这宫里的事,有你我才能放心。如今外头不清净,必得事事小心才好。底下那些奴才,有手脚不干净的,或者来历不清楚的,都一并清退的好。免得留下些祸患。”
隽瑶忙答应了,心里明白这几日宫里的事太后定是知道的。毕竟太后在这杀机四伏的宫苑经历过太多风浪,对有些事,有着特殊的敏感。虽然皇上怕太后担心,不肯以实情相告,但如今外面的那些风声,恐怕太后早就觉察到了。想到这里,隽瑶不禁微微蹙眉。
原来前些时候,京城不知从哪里兴起拜神的把戏来,说是败得龙神,人纷纷说是经验过的,起先只说能祈福消灾,百病不沾,后来又传说拜的神即将显灵,凡拜祭的人俱能得到老天的赐福,广进财源,比佛祖菩萨还管用。一传十十传百,竟然也传到了这宫里头,不少宫女太监俱在自己的房里供了牌位,****磕头拜祭,十分用心。起先隽瑶也不曾在意,后来信的人一发多了,还都在手臂上缠上青色的臂符,又念什么经文,传的沸沸扬扬。
隽瑶这才起了疑心,恐怕有人作乱,找了个机会和龙祐宇说了。不想龙祐宇也在为此事烦恼,当日在朝堂上,顺天府尹上奏说今日外面的些个风言风语,什么龙子降世,什么要为世人消灾,十分蛊惑人心。二人商议,竟是在宫里禁了这些个歪门邪道才好,谁知道,刚起了这个意思,还没来的及有任何动作,敬事房的两个小太监就吊死在敬事房内,查验未了,次日又有一个宫女投井而亡,隽瑶叫人去查验,回来说这些人死时都是青绦缠臂,致使大内一发人心惶惶,谣言四起。隽瑶三番五次的申饬,亦收效不大。没想到,前日遇见后宫的几位昭仪、才人闲话起来,竟然听说后宫有些主位也偷偷的供了什么龙神之类的。
隽瑶深知此事绝非偶然,故这一阵对龙祐宇的衣食起居格外精心,御膳房、御茶房包括龙祐宇随手用的太监宫女自己都亲自过了一遍,但凡看起来可疑的统统弃之不用,饶是如此,还是有些不能安心,总觉得遗漏了那里,却又想不出。
太后看着她微微有些忡然的端庄秀丽容颜,眯起眼睛,眼神有些犀利的撇向四周侍立的宫娥婢女道:“你们都下去,我和皇后说几句话。”
隽瑶回过神来,笑向太后道:“母后要说什么?”
太后见四顾无人,慈祥的面容忽然沉下来,目光也变得深沉莫测道:“皇后,你是个妥当人。但毕竟经过的还少了,有些话我不得不叮嘱你。都说咱们托生成这皇宫里的女人是有大福气的,其实这里头的烦恼只有咱们自家知道。就说这皇宫,多少人惦记不来,多少人在算计,这都是难免的,远的不必说活,就说先帝继位那时候,我是怎么过来?那是天天踩在刀尖儿上过。如今想起来,还觉得后怕,还好,先帝乃是天子气象,有神灵佑护,到了最后都过去了。可恨得是,因了圣祖的那一纸遗诏,如今又留下了后患。”
太后说到这里眼眸悄悄的闪过一丝恼恨,她说的这话指的是什么,隽瑶心里很清楚,此时也只默然的听着。
太后顿了顿,忽然转了话锋道:“你和宇儿自来感情好,我很放心。你们虽然不说,但我也知道,外面的事我也都听见了,如今旁的我不好多说,但是这件事一旦起来,便了不得。”
这句话将隽瑶惊了一跳,秀目微闪看着太后。
太后却是微微笑着道:“话虽这么说,你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
隽瑶看着一脸从容的太后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将后宫肃清。”
太后摇摇头道:“非也,后宫是要肃清,但是只要这根源一天不断,恐怕会是徒劳无功。如今最要紧的,反而是要稳。”
隽瑶疑惑的道:“稳?”
太后点点头道:“对,人心最是要紧的。不管想要和我们作对的人是谁,如果我们现在慌了,反而让人钻了空子。”
隽瑶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母后说的极是。”
太后笑道:“你是后宫之主,一定要稳住后宫的人心,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当然,一切心里都要有数,这就够了。你只有能做到这点,皇上就真正算是没了后顾之忧,才能放手去处理前朝的事。”
隽瑶乃是聪慧的人,此时已经明白该怎么做,点头道:“隽瑶明白。”一会儿的功夫,心里已经知道该做什么了。
太后满意的点头道:“你是聪明孩子,相信也不用我多说。我听戴总管说皇上最近搬到勤政殿去了?”
隽瑶道:“是,皇上说那里靠着御花园近,倒是清静些。”
太后道:“这也罢了。勤政殿虽然偏些,但凡人手调配的合适,等闲人也不那么轻易能够接近的了。”说着起身,活动了下筋骨,笑向隽瑶道:“这个时辰了,我知道你的事多,我也不能总霸着你,你且去罢。我也回宫去了。”
隽瑶也起身道:“母后正是该歇歇了。我送母后回宫。”
太后呵呵一笑道:“不必,不必,你身子重,这些个虚礼可以不必了。方才我说的话,你可记好了就好。如今天短,我也不歇了。好几日没见到我那姐姐,老姐们没事总该聚聚。西边儿传了话来,水溶没事,大约她也能放心。”说着招呼了亭外的宫婢,扶着回去了。
隽瑶看着她的背影,恭恭敬敬的蹲身道:“恭送太后。”目送太后走的远了,心里满是感佩之情。太后说的对,自己将那着急上火都摆在脸上,岂不是正中了别有用心之人的下怀?想着,不禁嘴角微微一样,向身边的人道:“来人,起驾勤政殿。我要去看看皇上--这个时候,只怕前朝的事儿都完了。”
宫女便叫人备轿,隽瑶轻松的摆摆手道:“不必,景致正好,左右不远,走两步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