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这番话句句是为龙梦晴考虑,分析的入情入理,重重击在龙祐宇的心上,龙祐宇听完沉默不语,真若如水溶所言,这件事确实还需要再行斟酌,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心烦意乱,眉心紧拧道:“这件事,朕还需要好好想一想。”
水溶的嘴角掠过一似不易察觉的得意道:“是要好好想一想。时间不早了,皇上,若无它事,臣便先行跪安了。都这个时候了,过不了几个时辰便是开笔大典。皇上还是先歇歇的好。”
龙祐宇点点头,水溶便躬身要走,却又被他叫住。
“浩卿,辞官的事你也考虑考虑。毕竟你的王位是承袭来的,就这么轻易抛弃了,也有些不妥。你如果执意要离开朝堂,朕也可以许你领个闲王的差事到江南去,一来不失体面,二来朕也不会觉得你离的太远。你自己好好考虑下,出了正月再告诉朕你的决定,到时候如果你依旧要去,朕也不会阻拦。”
水溶答应着去了。
龙祐宇看着他离开,深深的叹了口气,想到龙梦晴和逸清的事,还真是有些伤神,而水溶离朝又让他觉得伤感,一时间心乱如麻,兀自出了半日神,方缓缓的出了御景亭,往皇后的寝宫去了,他要将这些告诉皇后,听听皇后的意思。
水溶离开宫里的时候已经是丑时初刻,看着漆黑的夜色,他也有些忡然,皇上是答应考虑这件事,但是最大的麻烦并不在皇上这里,而是在太后那里,若是太后认准了这件事,皇上也只能按照太后的懿旨来办。可是要让太后改变主意,那就太难了。想到这里水溶不禁皱起眉头,也不知道逸清和霏雨能不能渡得过这次的阻碍,自己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猛地又想起一件事,刚才除夕宴散时,恍惚听见太后身边的丫鬟来找逸清了,难道说太后今日就要提这件事?心中暗叫不妙,但又无法,只能指望逸清对答得体,或能先支吾过去,他不松口,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龙祐宇这里是答应重新考虑,没想到太后已经等不及了。宴席方散,太后将逸清留下,微吐此意。
没想到,她刚一开口提起此事,便被逸清婉言回绝了。理由无非是自己官微爵卑,才庸德浅,实在不堪与长公主匹配,还请太后为长公主另择佳婿云云。
太后微微一怔,她并没有想到逸清回毫不犹豫的就回绝,想了想,就以为是笑道:“林卿,不必太过谦逊,皇上多次向哀家赞你才华人品都是出众的,皇上素能识人,他说好的,必然就是好的,再说哀家也相信自己的眼力没错。你和晴儿年甲相当,模样儿也般配,哀家也找人合了你们的八字,都是合宜的。至于门第儿,你虽说是从科考做得官,却是当年忠靖侯林家的后人,你又中的状元,如今又立了战功,哀家也没什么可挑的。所以就找你来商量一下,若没什么便将事情定下来。哀家只这一个女儿,千宠万爱的长大,就盼着她嫁人,嫁个好人家。哀家也就放心了。”
这根本不是要和逸清商议,而是在告诉他一个决定。这样一来,自己抢先辞官进而阻止太后指婚的想法便泡了汤,如果这是后再提辞官的事,意图就太过明显,无疑会立即触怒太后和皇上,想到这里逸清心里十分懊丧,但面上却不能露出来,略一思忖道:“臣耻无寸功,觍受天恩,正思鞠躬尽瘁以为报答,至于成家之事,如今为时尚早。”
太后挑起细细的卧蚕细眉,她早已经听出了逸清的弦外之音,心中隐隐有些不快,依旧笑眯眯的道:“林卿家,可是对这桩婚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逸清道:“臣不敢,可是……”
太后道:“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其实成家和立业也不矛盾,家里安定了,你也好专心替皇上办事,是不是?”
话里话外在暗示只要娶了长公主,便是可以平步青云、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逸清听着越发觉得厌烦起来,这皇家的优越感还真是与生俱来的,想了想,正色向太后道:“承蒙太后青目,臣实在惶恐。长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臣才薄德浅实在……”
话还没完,太后身后的珠帘后闪出一个人,向逸清呵道:“你得意什么,难道我这长公主还配不得你?推三阻四的,你想娶,本公主还不想嫁呢。”
这般嚣张跋扈,不是长公主龙梦晴却是哪个?原来她知道了太后找了逸清来定是为了此事便躲在珠帘后面暗听,没想到这林逸清竟是始终在推脱,心中不忿,便冲了出来。
逸清的嘴角轻轻的划过一丝嘲讽,他看一眼龙梦晴,语气却还是维持着恭敬和风度道:“长公主说的极是。臣实在是配长公主不上,若是太后硬要公主下嫁微臣,岂不是辱没了长公主。”
嘴角噙着的一丝嘲弄顿时将龙梦晴彻底激怒,还要说什么,太后扭头呵斥龙梦晴道:“晴儿,你太不懂礼数了。这里可有你插话的份,还不快退下。”
“母后……”龙梦晴此时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但看着逸清的神情,仍旧是有些忿忿,便拉着太后要辩解。
“退下……”
“是”
龙梦晴讪讪而退,太后抬头看看逸清,脸上的神情略有些尴尬。自己这个女孩儿竟然这样不懂得礼数,明知道是在谈她的婚事,不但不羞羞怯怯的躲起来,竟然跳出来对着逸清一统指责,实在难堪至极,也无心再和逸清细谈此事。
“林卿家,哀家说的事,你自己先考虑考虑,过几日再说,如今时候不早了,你到天亮时还要早朝,便先跪安罢。”
逸清闻言便告退出来,长吐出一口气,心里暗暗庆幸,若不是被长公主跳出来这么一闹,太后脸上无光,今日一定会逼着自己点头。
他一个人快步出的宫来跳上马,才在宫里觉得气闷,此时方觉得舒畅了些。忽然想起自宴席散时,便没再见到霏雨,霏雨去哪里了?大概是和玉儿他们一同回北府了罢。还是不要让她知道这些事情,免得心烦,自己如今身陷宦海,哪里资格给她一个承诺,只等辞了官才好。
想到这里,逸清笑了笑,策马回府不提。
北府、芷园。
黛玉累了一日,便觉得困乏,回到府里紫鹃伺候着卸去钗环大衣服,将一头青丝放下,方觉得轻松了些。
紫鹃一面帮她篦头,一面道:“说起来,这宫里的规矩可是琐碎的紧,拘束这一天,可是够累的了。”
黛玉的小脸上露出点点倦容道:“可不是。这才今夜,眼见是初一了,少不得宫里各府都要走动一番。初三以前可都不得闲了。”
雪雁正在给黛玉熨烫明日穿的礼服--本来府中都有专人来做的,只是雪雁紫鹃嫌人粗笨,不肯用底下的人,但凡黛玉的衣服钗环都是她二人亲手打点,不要人插手一点--此时听了黛玉的话道:“王妃若是图不得,明日少去几家也使得。”
黛玉摇头道:“你说的是什么。这都是头里定好的,哪里能说改就改。”
紫鹃亦笑道:“王妃说的是,雪雁,你如今也成个懒丫头了,头里你没见水大总管开列的单子,都已经细细筛过了,余下的义德王府、西府南府,都是不能少的……”
雪雁吐吐舌头道:“是不能少,若要少,若是以后王爷真的不做王爷了……”
紫鹃立时打断道:“雪雁胡说什么,王爷怎么可能不是王爷了?这话可是该打……”原来水溶要辞官的事虽未说的十分明白,但是紫鹃和雪雁早看出些许迹象,并未坐实,只是私心揣测,他们二人毕竟只是丫头,只要能服侍黛玉,其他的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今日听见雪雁忽然说出这话来,恐万一是她俩领会错了,让黛玉不快,便忙忙的拦住话头。
黛玉听了雪雁这句话,心中触动,水溶说今日上表辞官怎么却一直没有动静,筵席散时被皇上叫了去,却这么许久都不见回来,大约就是为了谈这事。不知道皇上是准还是不准,若是皇上夺情不许,又该怎么办,想到这里,有些郁郁的叹气。
紫鹃和雪雁只当她是累了,紫鹃便道:“王妃累了罢?要不要先行安置。”
黛玉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道:“不妨事,再等等,王爷就回来了。”
雪雁见黛玉气色不甚好,便道:“大约筵席上的东西也不合王妃的口味,要不我去把谢姑娘上次留的补药给王妃取来,再叫厨下熬了红枣桂圆羹来送服,谢姑娘说这药须的这么用才有效……”
紫鹃看看黛玉,黛玉也不置可否,便向雪雁道:“那你就去罢。”雪雁点点头往厨房去了。
黛玉见提起霏雨,遂道:“说起霏雨姐姐来,刚才在筵席上见着了,但是人多倒也没说上话。怎么回来却不见了?紫鹃,你可见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