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被说中心事,低头叹息了一回道:“姐姐说的我都知道。我也不图什么,只想能略尽心力帮帮他罢了。再说林姑娘与他也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若是得成眷属,也是一件美事。”话是这么说出来了,只是声音里却因感伤而微微颤抖着。
霏雨叹了一声道:“妹妹也是这般痴人了。”
瑞雪勉强笑道:“说这些作甚?姐姐明日可还去荣府吗?”
霏雨道:“自然要去。只是不叫人知道罢了。”
瑞雪奇道:“荣府那般戒备,却莫要叫人发现了,倒于林姑娘不利。”
霏雨一脸不屑道:“那府里的人,我还不放在眼中。”
此日之后,每到入夜,霏雨便一身夜行装来至潇湘馆将配好的药送来,并给黛玉施针,没过几日黛玉的气色就渐渐好起来了,她来去俱是无影无踪,连紫鹃黛玉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进来又从哪里出去的。荣府更无半个人知觉。至于贾府人送来的药,紫鹃依言收集在漱盂中,另行放置,别人不知道,只当是黛玉吃了鲍太医的药方好了起来,也都不疑心。贾母见黛玉好了,心中十分快慰,便加紧筹划黛玉与宝玉的婚事。
太妃知道黛玉身体见好,便不肯叫她再在荣府住着,借去荣府看望黛玉之时问她可愿意搬到北府去住着。黛玉心中怎不愿意?只是此事过后,心中更加明白自若还似旧时听之任之,似今日之事还将接踵而来。再说有人下此剧毒来害自己,这样的亏若是就这么咽下去,如何能甘心?
这林黛玉虽然看似弱不禁风,心中却是极有主意、极有骨气的女子,便向太妃道:“姨妈心疼玉儿,不愿玉儿在此受罪,玉儿知道的。但是我林家虽然无人,林家的女孩儿也不能任人欺负了去。似此之事,黛玉决不能再似以往忍气吞声,必然要找出害我之人。到那水落石出之后,姨妈若不嫌弃,玉儿再去北府伺候陪伴姨妈,我母亲不在了,玉儿便将姨妈做母亲孝顺,母亲泉下有知必是愿意的。”
此话入情入理。太妃闻言更是对黛玉又爱又怜,慈爱的将她揽在怀里摩挲着。黛玉偎依太妃怀中,更觉似母亲一般踏实安心,还略显苍白的脸上绽出醉人的笑容。
水溶从太妃那里知道了黛玉不肯来的消息,心中有些失望又有些担忧,却不愿逆了黛玉的意愿,只得暂且压下,此时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解决。
这日,水溶独身往太医院去了,掌院王太医闻得北静王驾到,慌忙迎出来行礼。
水溶淡然笑道:“王太医不必多礼。我今日也无甚大事,随便看看。”说着便大步进了门,正在坐堂的几个太医早就整衣恭肃迎着,一一跪下行礼。
水溶叫一声起,目光似利刃一一扫过众太医。众人遇上他的目光,无不胆寒各各低下头去不敢正视。
水溶问道:“不知哪一位是鲍太医?”
鲍太医正在人中,忙忙的躬身答道:“下官即是。王爷唤下官有何指教?”
水溶含意不明的一笑道:“小王闻得鲍太医好脉息啊。经常到各府中为众夫人姑娘诊病,可如此啊?”
鲍太医闻言心中一沉,猜不透是何意思便恭顺道:“王爷谬赞,下官愧不敢当,全仗圣上隆恩王爷荫蔽,下官自当竭尽忠诚,为朝廷效力。”
“这话好听的很啊。”水溶冷冷道,自往椅子上坐了,睨着鲍太医道:“小王不才,也看过几本医书。有几个问题还想请教鲍太医。”
鲍太医谄笑道:“下官不敢当,敢问王爷是何问题?”
水溶面无表情道:“鲍太医深谙医术,可知有一种毒叫做九蟒断肠散的?小王想请教鲍太医此毒来自何处?毒性如何?又如何解得?”鲍太医闻言顿时面色惨白,强自镇定道:“这……这……这毒,下官,下官才疏学浅,从未听过,闻所未闻,闻所未闻。”
水溶观其变色,心中便明了,冷笑道:“果然不知道?那让本王来教教你罢。”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在他面前站定一字一顿道:“此毒无色无味产自暹罗,乃用瘴疠之地的九种剧毒蟒蛇炼制而成。健硕一人吃了立时毙命,但若是与含有枳实等疏散的药方合用,便成了耗损之慢性剧毒,服者颇似灯干油尽之症,任你扁鹊再世也诊不出来。”
鲍太医冷汗涔涔结结巴巴道:“下官实在不知,实在不知,多谢王爷垂训。”
水溶逼视他道:“鲍太医,小王还有一事相询,近来你可去过贾府,为什么人诊视过?”
鲍太医更惊,期期艾艾半日不知如何回答。
水溶眼神凌厉的盯着他道:“鲍太医,劝你一句话,若有甚贼心邪念,早些收了罢。一旦被小王抓到,倒是休怪小王无情了。”
鲍太医狼狈非常,身上瑟瑟发抖,讷讷不言。
水溶鄙视的扫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拂袖向外走去,临走甩下一句话:“王太医,律下还需谨慎,太医院不比别处,若是出点什么事,皇上怪罪下来,虽然与你无涉,你也得个失察之罪。”
王太医见水溶如此,鲍太医又满面惊慌,便知有异,此时也只得躬身答道:“谨领王爷教诲。下官定当恪尽职守,严谨律下。”
原来水溶此举正是敲山震虎,当夜就差了得力之人跟踪鲍太医。果然在入夜时分,鲍太医不做官轿,百姓衣衫悄悄到了一个平常院落,四顾无人便敲敲门,不多时果有人来开了门,鲍太医立刻闪身进去。再一打听,此处住着有名的马道婆。此道婆传说是能通神意,为数位官宦人家供着佛灯,又是贾府二公子贾宝玉的寄名干娘。
水溶闻报,心中便有了数,即刻把此事告知太妃。
太妃沉吟道:“你如今准备如何?”
水溶道:“只是问问玉儿,看这个马道婆素日到底与荣府中何人交好,便知道端的。查清楚了是谁,便有了证据,到时候告诉逸清,让他酌情裁断就是了。”
太妃点头道:“这话是。明日我就叫瑞雪去看玉儿,顺便问一问。”
水溶皱眉道:“瑞雪怎么说的清楚,须得我亲自问问才好。这样的事情原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太妃心中暗笑,什么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水溶是惦记着黛玉,想要见一面就是了,面上却佯作不知思忖道:“那怎么好。毕竟内外有别,你岂能这么容易就见到玉儿?”
水溶想了一会儿,泄气道:“母亲说的是。那就还叫瑞雪去罢。”却又一脸不情愿。
太妃看着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给你说笑呢。你要见玉儿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来安排,叫你们见上一面。”
水溶大喜过望忙作揖道:“儿子谢过母亲了。”
太妃笑道:“罢罢罢,我不敢受你的礼了。你日后少气我些,我就阿弥陀佛了。”
谁知道第二天一早,便有消息传出,鲍太医辞了官不知往何处去了。水溶便知是恐事情败露畏罪潜逃了,不慌不忙修书给江湖上的几个朋友,令其多方寻找誓必令其归案。原来这水溶最好结交奇人逸士,故而江湖上朋友甚多,要想找寻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那鲍太医只道是离了京师便是无碍,却不知此时纵使天涯海角也难脱此罪了。
这边水溶撒下网去,定要那鲍太医归案。那边太妃也安排妥当,以游湖赏花为名,将黛玉邀到明月湖山庄去。
荣府上下见黛玉此次病后,太妃竟亲来看视,无不惊骇。此时又邀黛玉游湖,纷纷猜测黛玉和北静王府的关系非同寻常。如宝钗等人嫉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那王夫人更是气到十分去,本来想着此次计策万无一失,必能遂愿,不想那药送了半月有余,黛玉起先是一病不起,那女大夫来看过之后却又莫名的渐渐好了起来,如今看着反而比病前更好了,且言语犀利比之前更甚。又听说那鲍太医不知为何辞了官不知去向,心中又添了几分惊疑,兼见北静王府的人对黛玉殷殷关切,便也暂时不敢妄动了。
听说太妃邀黛玉游湖,黛玉尚可,那紫鹃、雪雁却抑制不住脸上的笑纹,准备这准备那比素日更忙。
黛玉见状皱眉道:“不过是游湖,你们也至于乐的这么着?”
雪雁笑道:“姑娘不知道。自从来了这个府里,素日二门也别想出的,憋屈的很,哪里像在家时可以随老爷太太姑娘,游山玩水,那个时候姑娘多开心。在这里这几年,只是到北府里去的那几天姑娘心情好些罢?如今有机会可以出去走走,散心释闷,实在是难得的了。”
紫鹃也笑着接言道:“且太妃又是极疼姑娘的。没看那日太妃叫人来请的时候,有些人那鼻子都快气歪了,头顶直冒青烟。我倒是笑的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