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应了正要告退,却听龙祐宇道:“慢着,还有事呢。”只得又立住等他发话。
龙祐宇道:“九月时候暹罗王亲自来天朝朝觐,走海路。你和礼部详办此事。一切由你度情而定,倒是不必来烦朕了。”
水溶口中嘟囔着:“真是够义气,自己舒坦了,让我做这种没要紧的差事。”
龙祐宇故作未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水溶道:“没说什么。臣说皇上乃真龙转世,皇恩浩荡、福祚天佑,故而感的万邦来朝……”面上的神情却明明白白的写着俩字:假的。龙祐宇又是气又是笑一个滚字还没说完,水溶早就一躬身径自去了。
水溶出了宫门径自去了逸清的状元府,把皇上的旨意传达了。穆逸清便迅速着手调了当年的案卷,下令寻找那个门子。贾雨村当日正在京城述职,竟接到了逸清的传票,惊慌失措,跑去求贾政,贾政知道天子震怒,避之犹恐不及,哪里敢见,下令回了不提。那贾雨村知道不可逃,只得硬着头皮去了顺天府,却不知此行注定丢官去职,去那不见天日之地苦熬岁月了。
事情很快有了结果,逸清找到了当年的那个门子,经过审问,一切水落石出。天子震怒,下旨道贾雨村徇情枉法、媚上欺下,辜负皇恩,被罢官去职,永不叙用,收入刑部大牢,服刑六年。薛氏被免去皇商职分,薛蟠强抢民女、纵奴杀人,罪在不赦,判处斩监后亦收入刑部大牢待到秋后朝审定案。连保荐贾雨村的贾政也难逃干系,被当今传了去,当着满朝大臣之面,劈头盖脸的一阵臭骂,罚奉半年,闭门思过。贾政又羞又愧,从此闭门谢客。
薛姨妈闻讯瘫倒在地,脸色灰白。宝钗虽也失色但还是勉强镇定下来去安慰薛姨妈道:“母亲莫要焦心,不是到朝审之时才得定案吗。到时候都翻过来了也定不得。”
薛姨妈涕泗俱下道:“不中用,这是圣旨。难道还能再改不成?如今你姨妈也无能为力,却怎么好?”
宝钗道:“母亲糊涂。忘了吗?如今咱们还有人或可襄助,也定不得。”
薛姨妈泪眼婆娑的道:“你说的是谁?”
宝钗道:“大姐姐如今是当今的枕边儿人,但吹吹风,什么扭不过来。”
薛姨妈先是一喜后却又摇头道:“你姨妈如何肯帮这个忙。”
宝钗轻轻一笑道:“姨妈如何不肯?前次的事儿姨妈不也有份吗?若是嚷出来她如何能脱得干系?”
薛姨妈方回悲做喜道:“我儿果然聪慧。”
宝钗复又一笑道:“这还未完。只恐姨妈胆小的人,见了大姐姐却不敢说,却不白费了工夫,怎么着得把我也带进去,亲自见见大姐姐求一求方好。”
薛姨妈疑惑道:“皇宫那种地方难道是说进就进的。”
宝钗樱唇微动吐出一句话来:“我自有办法。”
第二日宝钗便去给王夫人请安,见屋中无人,便对着王夫人一跪。
王夫人大惊,便知道是为了薛蟠之事却依旧做不解状道:“钗儿行此大礼所为何事?”
宝钗即刻滚下泪来抽抽噎噎的道:“钗儿请太太发发慈悲,千万救救哥哥罢。若是哥哥有个什么,家里只剩母亲和我,却让我们指望何人?”说着磕头。
王夫人叹了一声起身将宝钗拉起来道:“我的儿,你母亲和我是亲姐妹。你和蟠儿便如我自己的孩子,他出了这样的事儿。我如何不揪心?只是实在是有心无力。却奈何?”
宝钗哭道:“姨妈求求姨丈,托人说说情。盘费我们自出得,却不劳这府里一文钱,如何?”
王夫人道:“钗儿以为我没说吗?你也是知道的,你姨丈为了贾雨村的事儿被当今斥骂,说到底也是为了你哥哥。如今你姨丈在朝里也难,连宫都不得进,更别说请托人情了,那朝里的人一般儿也是以自保为要,见咱家得罪,那里还肯帮忙的。”
宝钗泪眼中闪过一丝狡猾道:“姨丈固然进不的宫,姨妈却是进得的。但看姨妈肯不肯帮忙尔。”
王夫人不解道:“我如何帮忙?”
宝钗收住眼泪笑道:“姨妈贵人多忘事,如今皇上的枕边儿人,正是姨妈的亲闺女。姨妈却问怎的?”
王夫人心中冷笑,我好为了你家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让自家女儿得罪不成?且支吾着罢,如此便做为难之色道:“话是这么说。可是你知道你大姐姐过的也不如意,只是为了这个家,委屈自己罢了。她若有个什么,这府里可怎么好?”说着便假意抹泪。
宝钗早知道王夫人会推脱,便冷笑道:“姨妈也多虑。如今大姐姐圣眷正隆。前年才封了贤德妃,凤藻宫尚书,如此恩宠,求个情简直是反掌之易。姨妈这么说,便是要将哥哥置于不复之地,素日的疼爱也是假的了。”
王夫人皱眉道:“钗儿这么说可就冤枉姨妈了。我如何当得起?”
宝钗道:“姨妈既然真心疼爱钗儿,便进宫去求求大姐姐,让大姐姐在当今那里说句好话强于叫姨丈去求情呢。”
王夫人犹自迟疑。
宝钗便诡异的一笑道:“姨妈,请大姐姐救回哥哥便是莫大之恩,宝钗岂能忘怀,以后姨妈若有用的着钗儿的地方,钗儿定当全力以赴,赴汤蹈火。”说着轻轻的摩挲胸前挂的金锁,那金锁丁零作响如暮鼓晨钟撞击着着王夫人的耳膜。
王夫人猛省,心中就活动了。是了,金玉缘成,以后还得靠着她来稳固自己的位置……只是……
宝钗见王夫人默然不语又道:“若是哥哥不得出来。钗儿只好在家中陪伴母亲一世,以全孝道。荣府人才尽有,还怕找不出合适的当家人?有人如今被北府捧上了天,正是春风得意的。”
王夫人大惊,是啊,宝钗若是不肯嫁过来,林黛玉必然就成了自己的媳妇,不可,不可,万万不能叫那狐媚子遂意,便道:“钗儿莫要着急,待我再考虑考虑以策周全。”
宝钗再次冷笑道:“还有什么可虑的。姨妈忘了?上次那些九蟒断肠散,我家里还有些,只恐姨妈这里也不是没有的罢?”
王夫人顿时脸色煞白道:“钗儿何意?”
宝钗盈盈一笑,意味深长道:“没什么意思。只叫姨妈谨慎些,藏好了,莫要叫人知觉了。老太太那里……”
王夫人浑身俱是一颤眼中便有了些恐惧,心中却是恨道主意是你们出的,如今却拿这个来威胁我,但深知此事泄露出去,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便是万劫不复了,于是只好道:“罢了,如此我便应了这事。我自然会去见你大姐姐说这件事。成与不成,我却不能保证。”
宝钗此时方道:“若是姨妈肯相助,必是妥当的。但只一件,此事关系我哥哥的性命,或恐姨妈说不明白,反而误了事,不若姨妈带掣我也进宫一趟,亲自面禀大姐姐可不好?”
王夫人大怒,这不是想进宫监视我么。原来这王夫人虽然面上应了,心中却另有一番打算,到时候见了元春只做普通一见,把这话不提起。倒时候只说是宫中之事无常,元春无能为力,也就支吾过去了,谁知道这宝钗竟然想出这一招来,把自己逼到绝境,非求不可了。这薛宝钗果是心机深沉,连她母亲都不能及她,心中气恼,却不露出来:“钗儿的主意果然好。只是进宫要经敬事房批准,哪里就那么容易了?”
宝钗冷冷道:“姨妈若是肯,这也没什么难的。我回去了,静候姨妈佳音。钗儿先谢过了。”说罢竟冉冉离去。
王夫人望着她的背影恨的咬牙切齿,第一次对自己的眼力产生了怀疑,这宝钗平素沉默寡言,难不成是装出来的,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真的合适么?眉头一皱却又笑了,薛宝钗啊薛宝钗,你和我斗,还嫩了些……
不说王夫人在这里烦心,却说逸清在薛蟠之案上果敢利落,不阿附权贵。除了四大家族不痛快,朝野倒也是一片赞誉之声。天子心中亦喜欢这日便召他一人进宫宴赏,酒过三巡之后太后又特把他召了过去,反复称赞,来回打量,倒是把个逸清搞的心中不安,摸不着头脑,让自己更是不知所措的是太后凤坐之侧的珠帘后似有一双眼睛,飘忽不定,却也似在盯着自己。
好不容易熬到出宫回到状元府,水溶正在书房等着自己哩。逸清便卸去朝服来见他。水溶见了便打趣道:“新状元,宫中可有些意思?”原来头里水溶便听皇上说太后看中了逸清,要想招他当驸马,将和硕固伦公主许给他,但此时见了逸清把这一节不提起,只做不知。
逸清一脸烦躁道:“可闷死我了。本以为就是圣上赐宴。没想到太后又叫了我去,话说得莫名其妙。我竟不解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