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祐宇冷笑道:“朕不仁慈。元妃把朕戏弄于此,颜面尽失,朕如何能饶她的?”
隽瑶道:“皇上的意思是?”
龙祐宇得意的道:“朕之所以将圣旨写的含含糊糊,就是为了让荣府自己猜疑去,他们自乱阵脚朕才好下手。你还记得那年元妃家去省亲,那贾府可是极尽豪奢之能事,建的园子堪比皇家之尊贵华美,朕不知道他们将皇室置于何地?”
隽瑶看着他眼眸中闪动着的阴狠,不觉心中掠过一丝不忍,元妃啊元妃,这都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有道是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想着,便也不再劝阻。
且说说这紫禁城中的昔日的凤藻宫尚书,今日的尚衣监宫婢贾元春境况究竟若何?
一盆衣服哗啦倒入元春身旁的尺余高的水桶里,水登时溅了元春一头一脸。一个微胖的中年宫婢面露狞笑向元春道:“娘娘,劳烦你把这些衣服洗了。”
元春边擦着水迹,便愠怒的抬头,却又迅速无力的垂下。此时的她已经褪去华服盛装,一身脏兮兮的粗布衣服,挽着袖子,头上乱蓬蓬的挽了云鬓。只几日的功夫便已憔悴瘦削的脱了形,一面在刺骨冰冷的水中浸泡的红肿双手拧着衣服,一面低声嘟囔道:“这些衣服便是到了明早也洗不完。”
那宫婢冷冷道:“多嘴。”上前一掌掴在元春脸上,怒气冲冲的道:“你还当自己是贵妃娘娘呢,告诉你,给我洗,洗不完莫想睡觉、吃饭。”言罢冷笑着离开了,元春羞愤的低下头,抚着火辣辣的腮,低头洗着衣服。耳边却传来了私语声,清清楚楚刺痛她的耳鼓。
“听说那个就是凤藻宫的尚书贾元妃。”
“都到了这里还装什么金尊玉贵哩,还不是贱命一条?”
“就是,看她那娇滴滴的样子,还把自己当娘娘哩。谁让她以前目中无人惯了的?活该,这就是报应。”
元春忍着眼泪,机械的洗着衣服,忽然觉得手中的一件橘色碎花嵌丝的宫衣有些眼熟,仔细看了看才想起来,这件衣服正是那日在御花园赏榴花周妃所穿的。那日还在园中赏花,如今却沦为为她洗衣。想到这里,元春再也忍不住,泪水一滴滴,落在盆中。不知道母亲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境况,真是凤凰落架不如鸡。
没想到,羞辱,才是刚刚开始。
这日,尚衣监的总管塞给元春一叠洗干净的衣服道:“去送到玉蕊宫。”
元春呆住,玉蕊宫,那是周妃住的地方,现在去那里,不等于是自取其辱么?本欲待不去,可是如今沦落至此,又如何能任意?
捧着衣服,颤颤的低头走着,从浣衣监到玉蕊宫的路似乎特别长,元春只觉得四周都是嘲笑的眼睛和讥讽的言语,令她不敢抬头,唯有忍泪而已。这条路似乎又特别短,元春抬头时,已经到了玉蕊宫外。便有宫女拦住道:“什么人?”
元春低声道:“给贵妃娘娘送衣服来了。”
那两个宫女似乎才看出是谁,嘻嘻笑着私语道:“这是元妃娘娘罢?”
另一个笑道:“什么娘娘,现在和咱们一般,是奴才了。你等着,我去通报娘娘。”
不多时,那宫女跑出来笑道:“元妃娘娘,贵妃娘娘、叶昭仪有请。”
元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个周妃就已经让人难堪了,却又有一个叶昭仪,可此时她们是主,自己是奴,纵有千般不愿,又能如何,少不得含愧忍羞,随着宫女走了进去。
走进玉蕊宫,兰麝雾绕,脂粉香腻,素日惯了的气息,此时却分外刺鼻,呛的元春几欲堕泪,也不抬头,向前跪下道:“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给昭仪娘娘请安。”
耳边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这是哪里来的腌臜奴才,臭烘烘的,令人恶心。”
接着是另一个纤细的声音道:“瞧她那双鞋子,可惜了姐姐这锃亮地面了。”
元春早知道会有这一手,此时只是低着头,不动也不言语。
周贵妃和叶昭仪挤挤眼睛,周妃故意揉了揉眼睛道:“哟,瞧我这眼神愈发不济了,叶妹妹,你瞧着这是谁,可不是凤藻宫的元妃娘娘哩。”
叶昭仪也故作吃惊道:“真是元妃姐姐,怎么就到了这般地步了?”
周妃道:“可不是,真是祸福难料啊,是么,元妃,不,贾元春?”
元春依旧不言语,心中已是羞愤难当。
周妃道:“贾元春,这衣服可有细细的洗干净了?”
元春低头答道:“回娘娘的话,衣服已经洗干净了,请娘娘检视。”
周妃干笑一声道:“拿过来,本宫过目。”便有人要将衣服呈上,周妃柳眉倒竖道:“谁叫你们动手了?让她自己拿过来给本宫过目。”
元春一怔,只得含羞站起,捧着衣服走了上去,双手高高的将衣服擎起,俯首无言。
那周妃不明含意的笑着,一面端起桌上的茶来,一面向元春道:“元春,近前来给本宫看,这么远本宫怎么看的到呢”
元春只得缓缓上前,将衣服举高。不妨那周妃手中的茶盅忽然翻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元春捧着的衣服上,茶水顿时泼了元春满脸,茶水滚烫,元春的脸立刻烫的通红,心中一惊,手一抖,那茶盅滚落下来,摔了个粉碎,淋淋沥沥一地茶汤。元春还未及反应,一个巴掌已经掴了过来,周妃身边的宫女怒道:“死奴才,竟然敢污了贵妃的衣服,你活腻了是不是?还不给贵妃娘娘跪下赔罪。”
元春又是气又是羞,只得跪了下来。
贵妃怒道:“这件衣服的色样是太后亲赐的,乃是本宫极爱的,如今却被你污了,你说,本宫如何处罚你?”
元春道:“衣服被污与奴才无关,请娘娘明察。”
叶昭仪挑起两弯柳叶眉,似笑非笑道:“哎呦呦,好大胆的奴才,还敢强辩。真是反了,贵妃娘娘,不过是个贱奴才,你处置便了,罗嗦什么?难不成姐姐还心存慈悲?”
周妃道:“贾元春,你抬起头来。”
元春无法,只得抬头,看着周妃那满是幸灾乐祸的挑衅眼神,心知不妙,此时反而坦然了,紧闭着嘴唇等着接下来的羞辱。
周妃微笑着缓缓对身边的侍从女官道:“去把这个贱奴才拉到宫门外去跪着,没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日渐渐过午,元春在玉蕊宫门口已经跪了两个时辰。双膝已经被鹅卵石硌的麻木、失去知觉,连同整个人的神情也是麻木的。来往的宫人或鄙夷或窃笑亦或是漠然。
看官可记得那年王夫人是如何凌虐晴雯的?如今自家女孩儿也被人如此羞辱,可知一还一报,分毫不爽。
元春半是饥渴,半是羞愤,正自难当,忽有轿舆缓缓而过,轿上一人忽然道:“住。”轿舆便在元春身边住了。有宫婢扶着一人从轿上下来,那人举止娴静优雅,元春知道必是皇后无疑了,却也只是俯首无言。
隽瑶看着元春,心中叹了一声,知道是周妃借机作践之故了。便向玉蕊宫门外的婢女道:“这是怎么回事?”
宫女慌忙跪下道:“皇后娘娘吉祥,这贾元春将贵妃娘娘的衣服污了,贵妃娘娘令她在此跪着。让奴才看着,莫要她偷懒。”
隽瑶皱眉道:“跪了多久?”
宫女道:“约莫两个时辰了。”
隽瑶看着神情痴木的元春,心中微微不忍道:“罢了,这惩罚也够了,不知你们贵妃可愿意给本宫一个薄面,放她去罢。”
宫女呆了一呆,但皇后开口怎敢说一个不字,只得道:“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隽瑶颔首道:“这才是。便是惩罚奴才,也要有个限度,莫要人说咱们皇家胡乱施威,传出去有损皇家颜面的。元春,你起来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元春颤颤巍巍的磕了一个头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隽瑶叹口气,走近些,稍稍俯下身子在她耳畔道:“既知今日,何必当初。好自为之罢。”说着即转身上了轿子远去了。
元春闻言呆呆的跪在原地,心中刹那间酸甜苦辣,五味杂陈。两行泪水寂寂落下,说不清是悔还是恨。
不说元春在玉蕊宫受尽侮辱,传为笑柄,且说那贾府求告无门,此时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贾政接连几日去北府求见水溶,依旧是次次吃了闭门羹,自然是心中烦恼。这日回到府里。也不用人跟着,自己慢慢的踱到书房,寻思着清净一会,转过回廊却见几个小厮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闷不做声的走到身后听他们说什么。
只听见中有一人道:“要我说,咱们哥儿几个也要早做打算才是。这府里早晚是要败了的,并且如今娘娘已经不是娘娘了。”
另一个道:“正是的,如今娘娘成了奴才,这府里还指望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