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想起暹罗王就想起上次要黛玉和藩的事,又想到今日受的屈辱,心中有些不耐烦又不好露出来只得淡淡的笑着道:“这自然是好事,终不知道敝府有何关系?”
王夫人忙道:“自然是……”
贾母皱眉道:“好没规矩,太妃在与我说话,你插什么嘴?”
王夫人听见贾母喝斥登时闭了嘴,不言语了。
南安太妃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快,心中冷笑,你以为我是愿意来的,不过是太后的意思罢了,来这里我还嫌沾带了晦气哩。想着却笑眯眯的道:“老太君,你们家的几个姑娘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可否请出来让我见见。”
贾母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眼皮抬了一抬,见邢夫人皱眉不语,而王夫人虽是强绷着却还是看的出她面上抑制不住的喜悦,是啊,如今府里的几个姑娘,也只剩下三春姐妹了。迎春木讷必不能讨好,惜春已是半个出家人了,余下的只有一个探春,模样言语都是自家当中的尖儿,若是的探春和藩去,倒也能令荣府的声势旺一旺。想着,忧容减了大半,忙命鸳鸯去园子里请诸位小姐。
王夫人向南安太妃道:“其实小女原是蒲质柳姿,或恐暹罗王难入得了眼呢。”言语间,好像探春已经出嫁了一般。
南安太妃还没开口,邢夫人冷笑道:“妹妹这话说的好生奇怪,太妃只是要见一见咱家的女孩儿,仿佛并没有说是要为藩王择妃罢?”
王夫人呆了一呆,满面羞惭。仔细想想,确实是自己太着急了,才叫邢夫人钻了空子。
贾母深恐她们妯娌不睦,搅坏了这桩事,忙狠狠的瞪了邢夫人一眼,转身又请太妃用茶。南安太妃早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只是不屑的笑一笑,品茶不语。
此时,迎春姐妹二人结伴而来,贾母留心看南安太妃的神情,见她看着探春微微的点头,心中放下大半,眼角的纹路里藏着一丝得意的笑。
探春见这阵势,心中有些疑惑,依旧恭恭敬敬的向前向太妃道:“恭请太妃慈安。”然后垂手立在一旁。那迎春随着探春请了安,便略略躲到探春身后,邢夫人心中着急,悄悄挪到迎春身边儿,戳戳她,令她上前,迎春只是低着头拧着帕子。王夫人看在眼中,冷冷一笑。
太妃上下打量着面前两个姑娘,见探春鹅蛋脸面儿,俊眼修眉,文采精华见之忘俗,只是眉间眼底精明锋芒之气尽露在外,不是十分喜欢。又见迎春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却显出些许板滞木讷之气,总体看来,也还是个美人,口中赞许的点点头道:“都是美人胎子,只是怎么只有两位姑娘来了?前年见过几位姑娘都是好人物呢,却不见?”
贾母赔笑道:“原只有三个是敝府的,还有一个极小的,不懂什么礼数,恐太妃见怪,故而并没有叫来,况且也正病着。再就是亲戚家的女孩儿,如今并不在这里住着了。”
南安太妃道:“我却忘了,淑仪郡主便是贵府的亲眷罢?”扬起两弯卧蚕细眉,有些寒碜的意思。
提起黛玉,贾母不自然的笑一笑道:“太妃说的正是我那外孙女儿了。”
南安太妃道:“对了,金陵史家的湘云不在这里么?如何不见?”
贾母一愣道:“云儿回家去了。她婶婶给她定了人家,不日就要过门了的。”
南安太妃诧异道:“我极是疼爱云儿的,怎么这事儿却不说给我知道?定了谁家?”
贾母叹气道:“听说定了给忠顺王当侧室了。大约是因为只是纳妾的缘故,所以并没怎么张扬。”
南安太妃登时变了脸色,把手中的茶盅重重的往圆几上一放,哼了一声,这忠顺王也太不知羞耻了,竟然打云儿的主意,我必不能叫他如愿,沉吟片时,终要先把暹罗王的事定下来才好。说着便要叫探春近前来说话,却有人进来打断道:“老太太,姨太太带了宝姑娘、琴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贾母怔了一下,顿时沉下脸来,连王夫人脸上的都是一僵,她们母女这个时候来是什么意思?
贾母便厉声呵斥道:“不懂规矩,没见太妃在此么?让她们去偏厅等候。”
南安太妃依旧笑着道:“是哪房里的姨太太?却也是好意的。”
王夫人忙道:“是舍妹并她的女孩来了。并不知道太妃今日驾临寒舍,唐突的很。”
南安太妃一愣想起是前头皇商薛家的,如今连个皇商也不算了,只是个普通商贾罢了。记得她家的女孩儿也是不错的人物,便笑微微的道:“既然是王诰命的亲戚,便请来见一见不妨,她家的女孩儿,前次也是见过的。”
贾母无法,只好命人请了薛姨妈并宝钗宝琴进来。
不多时,薛姨妈堆着满脸的笑容款步进来,一眼扫见贾母阴沉的脸色,心中得意非常。原来薛姨妈在贾府笼络了不少眼线,听说南安太妃来荣府,又知道要见贾府的姑娘们,只道是为了哪个府里的王孙公子择选妻室,巴巴的带了宝钗来,因为了避嫌,才带了宝琴来,只说是带着她们姊妹到园子里看看姊妹,实际上不过是醉翁之意尔。
王夫人咬着牙又气又恨,冷不丁的撞上贾母投过来的含着淡淡嘲讽之意的眼神,似乎在说,这就是你的亲戚?心中更是惭愧不已。
宝钗一见南安太妃,心中一喜,忙率先上一甩帕子,稳稳的蹲下身去口中清脆的道:“民女给太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将探春、迎春挡在身后。宝琴只是面无表情的随着她施礼,然后不发一言的退回探春迎春身旁。
南安太妃一怔,见面前的女孩儿体态丰腴,一身淡淡的橘色毛边绣团花牡丹坎肩配着米色衣裙,领口却隐隐露出大红色的内袄,极其突兀,看模样也是难得的,想起这就是前次见的薛家前次选秀落第的女孩了,两年没见,出挑的这般了,便笑道:“果然是好俊的姑娘,模样穿戴都是牡丹一般,怎么却没选上个才人、赞善?”
宝钗一愣,听起来像是夸奖的话,在她听来却是异常刺耳,尴尬的笑一笑,还没说话,听贾母道:“太妃说的不差,若非为着皇商二字,却也入得后宫了。”故意把皇商二字咬的很重,薛姨妈闻言十分不痛快,只得尴尬的微笑。
南安太妃点一点头,目光却越过宝钗看着宝琴,见她姿容出众,脸上既没有探春的露在外面的敏利,也不似迎春有些木讷,更无半分宝钗的矫情做作,通体举止落落大方,心中有些喜欢笑道:“哎呦呦,好个美人啊,这是谁家的女孩儿,过来我瞧瞧。”宝钗见太妃并不怎么搭理自己,含羞退到一旁。
宝琴微微皱了皱眉,只得轻移莲步,走上前去。她本是不愿来的,薛姨妈再三强令她来陪伴宝钗而已。
太妃拉着宝琴的手道:“你叫什么名儿?几岁了?”
宝琴道:“回禀太妃,民女薛宝琴,今年一十三岁。”太妃称叹道:“好个人物啊。”向薛姨妈道:“也是令爱么?”
薛姨妈怔了一怔忙笑道:“回太妃,不是的。是叔伯家的女孩儿。”
太妃淡淡的扫了薛姨妈一脸谄媚,别有意味的一笑道:“怪到我看着也不像。你父母可在?”薛姨妈闻言呆住,羞愧万分,王夫人虽是一脸木然,眼中却还是闪过一丝窘迫。
宝琴道:“回禀太妃,民女父母业已离尘。”
太妃喟叹道:“真是可怜见儿的。”看着宝琴如花般娇美的容颜,心中多了几分怜爱,遂向薛姨妈笑道:“你这侄女儿我看着很好,我身边正缺个女孩儿,若是不嫌弃,就认我做干娘如何?”
薛姨妈愣住,万没想到有这样的好事,大喜过望,正要开口,不想宝琴正容向太妃道:“太妃容禀。宝琴容止粗疏,幸的太妃垂怜,原不应辞,只是民女虽然父母早丧,却还有一长兄。若得膝下为螟蛉之女,还要看家兄的意思方可。”
太妃听她推拒的十分委婉,心中叹道又是一个有骨气的女子,赞许的点点头。
宝钗心中嫉妒,却又恼宝琴不知好歹此时忙上前一步道:“妹妹,太妃原是好意,何必如此固执,就是蝌兄弟知道了也是喜欢的。”
若是宝琴成了南安太妃的义女,便也算攀上去了,倒时候连自家也可得些帮衬。
南安太妃如何不懂她的小算计,心中更不喜欢,却只是淡淡的笑笑。
宝琴厌恶的扫了她一眼,寒碜道:“姐姐说的什么?你怎么就知道家兄一定是喜欢的。古训云,长兄如父,琴儿若是不顾哥哥的意思就认了太妃做义母,与不孝何异?到时候岂不是枉费了太妃的一番好意。姐姐博古通今,连着个道理也想不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