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气急败坏,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这不是要陷自己于死地么,欲要辩,却是张口结舌只是无词。
不想,旁边一直静观其变的水溶此时轻轻笑了两声道:“妙,简直绝妙。亲姊妹公堂之上相互推诿、责难,各自有各自的道理。非是今日到此,岂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朗朗的一双眼眸,似无意般扫过二人的脸。
王夫人、薛姨妈姊妹俩只觉背上一寒,都羞愧的低下头去。
水溶依旧笑着,笑容里却毫不掩饰鄙夷和愤怒道:“爽性本王来替你们断一断是非吧。逸清,你这热闹看的也够了罢,谢姑娘送来的那份大礼,你就不请出来,让我们都见识一番?”
逸清会意,微微笑道向郑云山道:“郑大人,下官这里有一个人证,大约能解开这个谜团。与其听她们折辩,不若斗胆请大人允许她上来。”
郑云山看着逸清一脸胸有成竹,知道此中必有文章点头道:“既然如此,就传她上来。”
逸清回身对身边的衙役耳语几句,衙役转身出了门,一会儿的工夫押了一个人过来,别人还不理会,只是薛姨妈、王夫人见了这个人都是目瞪口呆。
衙役押着一个人走上来,王夫人啊了一声不知所措,而那薛姨妈更是惊慌,周瑞家的,不是已经叫人去结果她了么,怎么到这里来了?浑身一阵痉挛,面色雪白,这一切都被水溶不露声色的收入眼中,眼中闪着一丝冷笑的光。
周瑞家的畏畏缩缩的向上跪拜道:“民妇周刘氏叩见大老爷。”
逸清道:“郑大人,这周刘氏乃是贾王氏的陪房。早先被贾王氏赶逐出来,此事经过,她知之甚详。”
郑云山皱一皱眉道:“周刘氏,既然你都知道,还不从实招来。”
周瑞家的忙磕头不已道:“大老爷,我有罪,我有罪。我说,我说,那毒药是薛姨妈叫我送去给马道婆的。”
王夫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薛姨妈却顿时面若死灰,只是还硬着胆子道:“这是污蔑啊,青天大老爷,这周瑞家的是贾王氏的陪房,自然是要向着她说话了。万万不可信的。”
周瑞家的抬头满眼恨意的看着薛姨妈道:“姨太太,你的心太狠了。奴才是替你办事,事情完了,你却要卸磨杀驴,杀人灭口。若不是谢姑娘救了我,我早过了奈何桥了,如何还得到这里来?”又向上磕头道:“大老爷。是姨太太令奴才假做得了太太的意思,拿了药给鲍太医要治死林姑娘,后来事发了,又令奴才去见马道婆,叫她只说是赵姨娘的意思。若是老爷不信,我这里有证据。”说着从怀里掏出许多珠宝道:“这都是姨太太拿来买通鲍太医和马道婆的金银珠宝,当时我只说如何用的了这么多,便留了下来些。这上面都有薛家的表记。还有……”一面又掏摸出来一个字条道:“这个是那日马道婆被抓,姨太太一时着急恐她供出她和太太来,写了要我递给马道婆的,当时我怕露出破绽,只好另写一张,将这张留下,大人一验笔迹便知。”
话还没说完,薛姨妈已经是身子摇摇欲坠,脸上半点血色也没有,口中只是反复嘟囔着:“不可能……不可能……”她再也没想到那周瑞家的看起来粗粗笨笨的,竟然这么有心计,竟然留下这么多证据。
王夫人松了口气,终于理清楚了,自己的罪或可轻一些,若得条活路离开这里便是运气了。正在妄想,听那郑云山道:“薛王氏,你可都听清楚了?这周刘氏说的可都是实话啊?”这问的不过是个走个过场,其实已经可以定罪了。
薛姨妈身子软软的瘫了下来,那里还能说出半个字,半晌点点头。
王夫人忽然想起宝钗来便道:“启禀大人,这事情,薛家女孩儿宝钗也是知道的,非但不劝,反而助着她母亲。”
薛姨妈知道她是要置宝钗于死地,猛然回过神来,决不能把宝钗牵涉进来,若得宝钗在外,说不定还能替自己上下打点,若她也获罪,就真的是什么指望也没有了,想着,横下心来,遂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大人……一切的错都是民妇所为,与我女儿绝无关系,她,她什么也不知道啊……”跪地磕头不已。
王夫人来了精神正欲质问一番,不想这郑云山挥手道:“不必多言,这薛家的女儿有没有牵涉进来,本官自会查明。只是贾王氏、薛王氏鸩杀淑仪郡主案情已经清楚,王爷,不知可还有什么要问的?是否要令她们签字画押?”
水溶见事情已清楚,便满意的点点头道:“凭郑大人处断罢。”
薛姨妈、王夫人机械的按了手印,便有衙役揪住她们要送回牢里。二人狼狈已极,摇摇晃晃的出了大堂,恰似那被秋风扫落的黄叶一般。看着她们的背影,水溶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外面有些吵闹之声,郑云山见水溶皱起眉头,忙沉了脸喝斥道:“何人喧哗。”
立时有衙役急匆匆的上来禀报。
原来王夫人、薛姨妈方昏昏沉沉的下得堂来,忽然不知何处一个飞镖打了过来,贴着王夫人的头皮削去一辔头发后牢牢的钉在墙上,众人大惊,有衙役上来拔那个镖,见那飞镖嵌入墙中已得三分还多,竟似长上的一般,莫想拔得起来,顿时吵嚷议论起来。
王夫人黄了脸色,那飞镖她是认得的,这是谢霏雨在警告自己。她深知霏雨的手段,若不按她说的做,莫说刑部大牢,便是禁宫天牢她取自己的性命也是如探囊取物一般,罢了,左右这一劫是躲不过了的,若是不实话实说,恐怕这谢霏雨会对宝玉下手。遂硬着头皮向身边的衙役道:“官爷,请上复王爷、大人,民妇还有话要说。”
不多时,王夫人再次被带到了水溶、郑云山面前,她不用人催促,径行向前跪下,将二十年前如何嫉妒陈氏千金,如何写了信给齐洪的夫人罗氏,他们又如何罗织罪名陷害谢谦一家人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到最后,连连磕头认罪不止。只不敢提起霏雨向自己寻仇这一节。
郑云山一听顿时面色微变,觉得这个案子非同小可,简直是十分棘手。这谢谦的案子牵涉的可是江南秦氏,不知该怎么好,只好去看水溶,左都御史陆安、大理寺少卿楚寒非见此都一致看向水溶。
水溶亦是一怔,当年父亲因为这谢谦的案子头一次触怒了先帝,被责闭门思过的事他也听说过,怎想到此事竟与这荣府有关,而且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冤案。虽说过去多年,先帝业已离尘,毕竟是先帝钦定的案子,想要翻案,除非是当今点头。
且事涉江南秦氏,那是朝中大忌,多半人讳莫如深。当年先帝清剿叛贼后,责令除去其玉牒赐姓秦。秦者犹禽也,乃是禽兽之意,痛恨之意可知矣。而当今皇上对先帝十分尊崇,又有太后在朝,这先帝定的案,想要翻过来,简直是难于上青天,莫说翻,就算是贸然提起必是龙颜大怒,后果不想可知尔,想到这里,不禁剑眉紧锁,沉吟不语。
穆逸清虽不十分清楚个中缘由,但见水溶沉吟,知道十分为难。而况这谢谦的案子自己也听过一些,民怨极大的,但水溶不开口,自己也不能说什么,思忖一会儿便向那衙役道:“那镖在哪里?为何不呈上来?”
衙役道:“回大人,还在那边墙上,小的几个人都实在是拿不下来。”
逸清微微一笑,起身,径自往外头看那镖。见那飞镖钉在那里,严丝合缝,半点缝隙没有,上面还悬着拇指粗的一辔头发丝,心中惊叹,这人的内力着实不一般,便用两指轻轻的夹住那飞镖,轻轻一带,那镖便被拔了出来,却在墙上留下一个三寸深的坑。逸清拿着镖并那辔头发,一并进去交给水溶。
水溶捏在手中一看,银色的镖体铮亮,紫色的穗子,轻轻地一转动,见上面刻着一个雨字,联系到前日霏雨怪异的举动和贾王氏脸上的伤痕,心中忽然明白了些,一直在疑惑,谢霏雨所言的血海深仇到底是什么,今日看来难道是……
踌躇一会儿,向郑云山道:“郑大人,此事非同小可,本王的意思,先将这贾王氏押入大牢严加看管,在此事结案之前,不许任何人见她,待本王禀明万岁之后,再做决定。”言讫起身道:“今日辛苦各位了,本王会面奏万岁,褒奖各位。”众人俱道不敢,水溶话锋一转道:“今日之事,关碍甚大,本王不希望在朝中听见一句有关此事的非议。”说着一颔首,转身便走。逸清也跟着拱一拱手,随着水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