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特使的康西诺子爵和达芙妮公主均以旅途疲顿为由礼貌的谢绝了侯爵邀请,但都送出了自己的礼物,其中免不了也包括艾维的一份。因为可怜的新晋男爵本人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在对无论如何都不肯踏出房间一步的兰若儿再次失望后,当艾维携同刚刚上任的机要秘书莉芙莎小姐踏上灯火辉煌、摆满鲜花,两边站着脸上搽粉,身穿红色长袍的仆人的大楼梯时,舞会似乎已经开始。大厅里传来窸窣声,像从蜂房里发出来的一样均匀。兰若儿似乎一整天都和公主呆在同一辆马车里,也许她俩已经成为朋友了,毕竟年纪相差无几。艾维幻想着,认为这样有助于调整小小姐新养成的这个不肯出门的坏习惯。
真是凑巧,就在艾维来到这个苏媚兰郡首府苏兰的时候,恰好赶上领主耶洛德侯爵的小女儿吉娣行十六岁成年礼的“大日子”。伯爵在承诺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好符合王室接待礼仪的安排后,这位出了名的老好人又殷切地邀请男爵能够出席这个为了庆祝他最疼爱的小女儿正式踏入奥丁帝国上流社会而举办的盛大舞会。
在将这件事转告在傍晚时分到达的子爵后,男爵突然明白了那个什么史蒂芬·坎普贝尔伯爵会出现在远离他的领地的洛克镇的原因。他还真是不走运的人啊!大概会被当作是失踪人口来处理吧?反正每年都有很多够警察署忙的了,也不差他一个。不过一位伯爵连同一队八十多人的骑兵队,其中还包括二十名正规骑士……似乎有些夸张了,会牵动那个总是笼罩在神秘面纱下的帝国特勤处也说不定。不过算了,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就将一切交由奥丁大神来判断吧!普通人想这么远是会折寿的。
当他们站在楼梯口,在两旁摆着鲜花的镜子前整理头发和服饰时,听到乐队开始演奏第一支小段舞曲—华勒兹那准确而清晰的风琴声。一个穿着便服的小老头,大概是子爵或伯爵之类的,在另一面镜子前整理了一下斑白的鬓发,身上散发出香水的气味,在楼梯口碰到他们,礼貌的为女士以及……顺便捎带上的艾维让路,显然是在欣赏他所不认识的莉芙莎小姐。一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被莱文戏称为“花花公子”的上流社会青年——穿着一件据说最近很流行的领口特大的背心,一路上整理着雪白的领巾。和老年人的直率不同,他以自以为很隐蔽的手法向莉芙莎小姐看了一眼,大概正盘算着一会儿如何过来向这位风韵独特的美女邀舞。通过观察他面部肌肉的变化情况,艾维作出这样的判断。再往上,一个军官正在扣扣子,他也在门口让了路,摸摸小胡子,欣赏着象海棠花般清爽的莉芙莎小姐。
“您可真受欢迎,老师。”艾维在小姐耳边轻轻说道。
小姐轻轻笑着。“呆会儿,你还会领教到更厉害的。不过……那将发生在你自己身上。”
艾维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弄明白小姐究竟在暗指什么。不过来不及多想,他已经被小姐拉着带进那间一如人生般绚烂多采的舞会大厅。
……
在服饰、发式和参加舞会的全部准备工作上,吉娣煞费苦心,很花了一番功夫。不过她现在穿着一身玫瑰红衬裙打底、上面饰有银丝花纹的复杂的网纱衣裳,那么轻盈地走下中庭的楼梯,仿佛这一切都没有费过她和她的家人什么心思,仿佛她生下来就带着网纱、花边和高高的发髻,头上还带着一朵有两片叶子的精雕玫瑰花。象征着她是一位像玫瑰花般娇艳的高贵小姐。
走进大厅前,爱女心切的老伯爵夫人还想再替她拉拉好卷起来的腰带,吉娣稍稍避开了。她觉得身上的一切已很雅致完美了,用不着再整理什么了。
今天是吉娣长大以来最重要的日子,她希望自己能够一下子就获得所有人的认同。她的衣服没有一处不合身,花边披肩没有滑下,玫瑰花没有压皱,也没有脱落,粉红色高跟鞋没有夹脚,穿着觉得很舒服。淡黄色的假髻服贴地覆在她的小脑袋上,就象她自己的头发似的。她的长手套上的三颗银质纽扣都扣上了,一个也没有松开,手套紧紧地裹着她的手,把她小手优美的轮廓显露的清清楚楚。系着肖像颈饰的黑丝绒带子,特别雅致地绕着她洁白的脖子。这条带子实在太美了!吉娣曾在房间里对着镜子照照脖子,觉得它十分逗人喜爱。别的东西也许还有美中不足之处,但这条丝绒带子真是完美无缺。吉娣在进入大厅前对着镜子瞧了一眼,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她裸露的肩膀和手臂使人产生一种大理石般凉快的感觉,她自己特别欣赏。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樱唇也因为意识到自己的魅力而忍不住浮起笑意。吉娣还没走进大厅,走近那些满身都是网纱、丝带、花边和鲜花,正等待人家来邀舞的夫人小姐们,就有人来请她跳华勒兹了。来请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父亲最好的朋友,上流社会最杰出的舞伴、舞蹈明星、著名舞蹈教练、舞会司仪、身材均称的已婚美男子莱文斯顿伯爵。他同那位同样声名赫赫的卡特琳娜侯爵夫人跳了第一圈华勒兹,刚刚把她殷切话别,在环顾了一下他的学生,也就是几对开始跳舞的贵族男女后,立刻就以那种舞蹈教练特有的洒脱步伐飞奔到吉娣面前,鞠了一躬,也不问她愿不愿意,就伸出手去搂出了她的细腰。吉娣向周围望了一下,想把扇子交给什么人。侯爵夫人和舞蹈明星打了个老朋友式的招呼,笑咪咪地把扇子接过来。
“太好了,你来得很准时,我的学生。”伯爵挽住吉娣的腰,对她说。“迟到可是一种坏作风。”
他把左手搭在小美人的肩上,小美人那双穿着粉红色皮鞋的小脚,就随着音乐的节拍,敏捷、轻盈而整齐地在光滑的镶花地板上转动起来。
“同您跳华勒兹简直是一种享受,”伯爵在跳华勒兹开头的慢步时对她说。“好极了,多么轻快,多么合拍!你绝对是我最好的学生!”
吉娣如愿得到了这位舞蹈大师的肯定,她嫣然一笑,接着打伯爵的肩膀上面望过去,继续环顾整个大厅。这是她初次参加舞会,但良好的修养不会使舞会里的脸在她眼里汇成光怪陆离的一片;她当然也不像那么经常出入舞会的老手,对所有的脸熟悉的有点腻烦,会为某个看得入眼的异性新成员的加入而兴奋半天。她此时似乎介正于两者之间,她很兴奋,但还能冷静地观察周围的一切。自然这都要得益于她有位慈祥而精明的母亲,足以教会她在这里实际需要的。
她发现舞厅的左角正聚集着社交界的精华。那边有放肆地大袒胸美人丽蒂,她是莱文斯顿伯爵的夫人,有伯宁子爵夫人,丝蜜顿侯爵小姐,还有光头鋥亮的科默尔夫子爵,凡是社交界精英汇萃的地方总有这个脸皮厚过帝都城墙的老小子的份。小伙子们都偷偷往那边望,但谁也不敢走过去。吉娣还发现了那穿着黑天鹅绒长裙的卡特琳娜侯爵夫人的优美身姿和舒顺丝发。另外,她的视线不由其中在一位陌生的青年身上,他穿着漆黑色的燕尾服,看上去简直合身极了!剪裁得体的后摆向两边自由舒展,衬托着他仿佛能飞起来一般。那双如夜空般闪闪发亮的眸子,仿佛老象牙雕成的光泽肌肤,优雅而略带淡淡傲气的微笑,啊!还有那性感无比的小胡子!吉娣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眼晕,她禁不住使劲眨眨眼睛,长而翘的睫毛震颤着上下摆动。
“怎么样?我的小美人,累了吗?不再跳一圈了?”莱文斯顿伯爵听起来稍微有点气喘。但聪明的吉娣知道是伯爵在体谅自己。对于一位舞蹈大师来说,怎么可能这样就累倒了呢?
“不了,谢谢您。”她欣然接受了伯爵的好意,礼貌的回答。
“那把您送到哪边去呢?”伯爵开始使用敬称了。因为从这一刻起,他可爱的、聪明伶俐的学生就真正长成一位大姑娘,可以接受别人的追求了,在公众场合下自然也不能随便再用“你”这麽亲昵的称呼。
“我母亲……”她看到母亲朝那个精英圈走过去,“把我送到我母亲那儿去吧!”
“遵命!可爱的克莱尔松小姐。”
于是,莱文斯顿伯爵就放缓步子跳着慢步曲,一直向大厅左角的小集团那边跳去,嘴里还不停说着:“对不起,小姐们!对不起,夫人们!”他在花边、网边、丝带的海洋里转来转去,凭借高超的技巧,没有触到任何一人帽饰上的哪怕一根羽毛。最后他带着他的舞伴来了个潇洒漂亮的大旋转,转得吉娣那双穿着绣花长统丝袜的纤细脚踝都露了出来,她的裙摆展开的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遮住了伯爵的膝盖。伯爵鞠了个躬,整了整敞开的衣服的胸襟,伸出手想把吉娣领到她母亲跟前去。吉娣飞红了脸,把裙裾从伯爵的膝盖上拉开。她稍微有点晕眩,向周围环顾了一下,努力找寻着刚刚引起她全部注意的那位青年。
一贯细心的吉娣很快找到了他。那个人正端着一只酒杯,笔直的站在卡特琳娜侯爵夫人的对面。
这次,吉娣在满心欢喜的同时也终于看清楚了卡特琳娜侯爵夫人的全貌。她穿着一件黑天鹅绒的敞胸连衫裙。露出她那如温玉般的丰满肩膀和胸脯,以及圆圆的胳臂和细嫩的纤手。吉娣一直都很想知道侯爵夫人到底是如何保养肌肤的,不过这似乎是个秘密,即使连她最亲密的朋友范·威尔费雷尔公爵夫人都不知晓。她整件衣裳都镶满了威尼花边。她的头上,在她天然的乌黑秀发中间插上一朵小小的三色紫罗兰花环,而在钉着白色花边的黑绸带上也有同样的花束。她的发式也没什么特别的,引入注目是那些常常披散在颈间和鬓边的那一圈圈执拗的发鬈,这使她更加妩媚动人。在她那光洁、美好的脖颈上围着一串浑圆的珍珠。这时,吉娣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卡特琳娜侯爵夫人那动人心魄的魅力在于她个人总是比服装更引人注目。她身上那件钉着华丽花边的黑裙子是那么的不显眼,这只是一个镜框,引人注目的是她这个人:单纯、自然、典雅、快乐而又生气勃勃。
她就站在那儿,像平时一样把傲人的身姿挺得笔直。当吉娣走近她的时候,她正微微侧着头同青年说着什么。
“不,我想她不会过分责备您的。她对那个既不是出自于她,而且又十分惹人讨厌的孩子完全没有感情。” 她似乎正在回答青年某个问题,“当然,一切都存在万一,我劝您还是先做好迎接冲击的准备。”她潇洒的耸耸肩膀继续说。这时她看见了吉娣,面庞上立刻浮上温柔而庇护的微笑半转身招呼这位小美人,用资深大师那种急促的目光扫了一眼吉娣的着装,轻微到难以察觉,却能为吉娣所领会地点了点头,对她的服饰和出众的美丽表示赞许。“哦,你和伯爵先生都跳到这里来了!”她又添了一句。
“这是我最优秀的学生。”莱文斯顿伯爵微笑着对这位侯爵夫人介绍。“克莱尔松侯爵小姐绝对将成为这次舞会上最耀眼的一颗明星!”
“我个人当然对您这一观点深表赞同,但您的介绍最少迟了十年,可敬的伯爵先生。”侯爵夫人微笑着说,“别忘了,我和这位出众的小美人那位和蔼可亲的母亲可是多年的好友哦!”
“好了,咱们不谈这个。”伯爵朝侯爵夫人弯了弯腰,“不介意再和我共舞一曲吧?尊贵的夫人。”
“要能不跳,我就不跳。”夫人狡猾地回答。
“今天您非跳不可。”伯爵耍起了无赖,“不然我就跑到大厅中央向所有人哭诉您的无情!”
“您可真霸道。”夫人终于点点头,“既然今天非跳不可,那就来吧。”说完,她敏捷地将手搭在伯爵的肩上,完全不给他牵手的机会。
一脸促狭的精明伯爵偷偷地朝脸红耳赤的小美人眨眨眼睛,然后又朝青年的方向努努嘴,轻挽着卡特琳娜侯爵夫人重新融入那光辉灿烂的舞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