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抽回手,朝着身后的另外几人摇了摇头,“已经死了。”
“可是,那认罪书上还没有画押呢!”
“人都死了还画个屁,”那狱卒一脚将那碗踢开,“索性拖到乱葬岗埋了就是。”
“这,恐怕要禀报王爷一声。”
几人面面相觑,先前走进囚笼的那名狱卒双手抱在胸前,一副为难的样子,“这事是老太君吩咐的,若是告诉了王爷……”
“对,千万不能让王爷知道。”
“还是拖去乱葬岗吧,待会让仵作来验尸,确认无误后就拉出去,到时候,派个人给老太君禀报一声就成。”
“这倒是个办法,”一名狱卒瞅了瞅牢内的尸体,“事不宜迟,快让仵作过来。”
验完尸后,几名狱卒合伙将汐奚抬上一副竹架,白布蒙上之际,也就证明了仵作所言,此人已经死亡。
抬出地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看守的侍卫率先拦下,将白布掀开,在看了仵作出具的单子后才肯放行。
两名狱卒循着以往的路走向五月盟的后院,那儿,是通往乱葬岗的捷径。
“可惜了,据说这主子之前也是无光无限的——”
“老李头,我说你今日怎这么多的感慨,”走在前面的狱卒忍不住取笑几声,“这死个人还不是常事嘛。”
二人说着说着便来到了后院,负责看守的侍卫已经将门打开,见竹架让开,赶忙让开身子。
两名狱卒面露不满,这些侍卫明摆着就是怕沾上晦气,二人故意放慢脚步上前,就在即将踏出院门时,却听得一道声音幽冷而来,“站住!”
身后的狱卒率先回过头去,在看清楚来人后,陡地一惊,忙将竹架放在地上,“参见王爷。”来人正是玄衅,他双足站于石阶上,黑色的袍角扬于身侧,跪着的两名狱卒面面相觑,脸上的神色抑制不住惊恐起来。玄衅一头银丝披肩,眸子已经恢复成墨色,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幽魅般诡谲,二人齐齐压下头去,不敢再看一眼。
男子走上前,脚步踩着落叶,视线落在那具竹架上,“这是什么?”
其中一名狱卒不得已抬头,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回王爷,是死牢内的一名囚犯突然暴毙,奴才这就将她丢到乱葬岗去。”
暴毙?玄衅的眉头忽然皱起,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散不去的忧伤,那两名狱卒见他不说话,便要起身将竹架抬出去。
盖在上面的白布因二人起身的动作而扬起,露出女子一条腿来,玄衅眼见他们抬着竹架走出去,那腿上,伤痕累累,血渍斑斑,更不用说身上了。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异样,他陡地出声制止,“站住。”
二人再度一惊,放下竹架。
“既然是暴毙,先抬回死牢去,令人打一副棺木后,再将她送出去找个地方埋了。”
听了玄衅的话,两名狱卒只得压下满腹讶异与不解,而此时的汐奚,因药性过去了一半,除了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已渐渐恢复知觉。玄衅的声音,那么熟悉,她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有这么一天,隔了一层白布,便成陌生人。
“奴才遵命。”二人领命,抬起竹架朝着死牢方向而去,汐奚想要动下手指,这才发现四肢酥麻,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中,难道自己真的死了吗?可,玄衅的声音明显就在耳边,她听得真切。她不想这样被动的任人宰割,竹架在玄衅身侧经过,一阵风吹来,将汐奚身上那层白布骤然掀在地,男子转过头去,可惜那张脸,却被狱卒的身子给挡着,只看见一身褴褛的囚衣。
“你们不要命了,也不怕这晦气脏了王爷的眼。”原先看守后院的侍卫见状,忙讨好上前,将白布捡起后重新盖在汐奚身上。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那两名狱卒惶恐惊惧,忙抬着竹架小跑着离开。
汐奚顿觉心凉无比,哀戚非常,自己沦落到这一步,玄衅,你当真不闻不问吗?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露出来,那份绝望掩藏在心底,却是谁都看不见。
“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前面的狱卒见四周无人,骂骂咧咧道。
“就是,也不知道吹得什么鬼风。”另一名狱卒只觉后背脊梁上窜起冷汗涔涔,他一缩脖子,瞅了瞅那白布下的尸首,“对了,方才王爷问起,我还以为你会说出这主子的身份呢。”
“人都死了还说个屁啊,”那狱卒一瞪眼,扭过头来,“要是王爷念旧情,她也不会被拖进暴室惨死,进了死牢的,你还以为她能重新得宠不成?”
“是,是,”身后的狱卒忙不迭点头,“大哥您说的是,瞧我这木鱼脑袋,什么都看不透……”
“呆在死牢久了,你自然就能明白,那儿啊,是一个抛弃了人情的地方,当初侍卫在暴室逼供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主子要是画了押,一样逃不脱个死。所以说,得宠一朝,失宠一时,失了宠的女人那,比那外面的狗还不如……”
男子的话虽然粗鲁了些,可听在汐奚耳中,却触动极深,眼睛里面,一片黑暗,又酸又涩。
不远处,赤金色的擎天铜柱后头,躲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在二人抬着竹架走远后,惜翎才探出一张惨白无色的小脸来,乱葬岗外她已经派了人接应,可这儿,怎会出此意外?
汐奚被送回死牢内,原先看守的狱卒不无奇怪道,“怎么送回来了?”
那两人将尸首扔回牢内,擦了把汗,有气无力道,“嘿,别提了,就在出后门的时候遇上王爷,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恩赐就落在了这死人身上,王爷说,让我们给她准备一副棺木,再好生安葬了。”
“什么?”先前发话的人抓抓脑袋,“还没听说过,进了死牢的人能用上棺木的。”
“可不是嘛。”狱卒靠在囚柱上,“白费我哥俩跑了这一趟。”
“各位狱卒大哥。”诸人正说着话,外面却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惜翎走入死牢,手里还挎着个食盒。
“呦,是新夫人。”几人忙行礼,其中一名狱卒抬起头来,“这位是?”
“哦,这是一道前来探望的,”惜翎瞅向身侧的王煜,“各位行行好,我进去一会就好。”
“哎!”那狱卒面上带着几分可惜,摇摇头道,“不是小的不肯成全,只不过……”
“不过什么?”惜翎陡地一惊,连眼圈都红了。
那狱卒竟觉有些难以启齿,吱唔了半天,这才说道,“那囚犯已经死了,仵作都来验过尸了。”
“什么,死了?”惜翎声音咻地拔高,颤抖不已,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怎,怎么会这样?”
狱卒不好说是受了酷刑,乃至内脏俱损,只得回话道,“新夫人还是请回吧。”
“不,我不回去,”惜翎手一抖,那食盒顺势滚落到地上,她魂不守舍地拉住那名狱卒的袖子,“让我最后再见见她。”
见她如此执意,那些铁石心肠的狱卒均有些动容,男子点了点头后,将她和王煜带到汐奚所呆的那间囚牢,“反正人都已经死了,你们进去吧。”
惜翎感激不已,从袖子内掏出一包银子,塞到那狱卒的手里,“让她好好地上路,我不希望她穿着那身破旧的囚衣走。”
那狱卒手里一掂,沉甸甸的,“新夫人放心,我们还会给她备上一副棺木。”
惜翎闻言,越发感激,狱卒难得近人情地走开,见他走远后,惜翎这才同王煜对视一眼,大步跨入了囚牢内。
“王大夫,”她率先蹲下身,摸着汐奚冰冷的小手,“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不会真的有事吧?”
王煜就势盘膝坐在汐奚身侧,敏锐的两眼不时瞅向囚牢外,“新夫人放心,只要在明日正午之前将汐主子送出去,就不会有危险。”
惜翎闻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俯下身,将汐奚遮在脸上的头发拨开,凑近她耳边说道,“汐奚,明天出去之后,再也不要回来了……走得越远越好。”
她闭着双眼,听的清楚,惜翎视线不舍地划过她脸庞,陡地发现她眼角还未来得及干涸的泪渍,惜翎神色大惊,“王大夫,这……”
王煜凑近一看,忙抬起袖口帮汐奚擦拭干净,“在药性未过之前,她应该不会有知觉才是。”
“那怎会这样?不会出什么意外吧?”惜翎语气紧张不已,吓得眼泪簌簌往下掉,“怎么办,怎么办呢?”
那温热的泪水打在脸上,是让汐奚唯一感觉到温暖的,暖入心田。
“新夫人不必着急,属下把上一脉看看。”王煜说完,便掳起汐奚的袖子,食指轻落于静脉,才不过片刻功夫,惜翎就着急问道,“王大夫,怎样?”
“汐主子的脉象,有些奇怪。”
“不会真出什么意外吧?”惜翎急得不知所措,隐约已经有些后悔,王煜示意她不要慌张,压低了声音说道,“自从上次在汐苑查出了栀子后,汐主子体内不应该再有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