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茹妃满面忐忑的神色,玄衅脸上的阴鸷稍稍退开些,“自己在宫里,当心点。”
一声嘱咐,胜过无数,茹妃明艳的小脸因为玄衅的一句话而飞扬起来,“衅,对我来说,唯一能支撑我活下去的,就是能够帮助你。”那样的话,至少证明,她还有点用处。
“你知道,我不能给你什么。”玄衅第一次回应她的话。
“我不求什么,”茹妃站在玄衅身后,犹豫再三,还是将双手伸出去,缠上男子健硕的腰身,“我希望可以看见你,坐拥天下的那一日。”嘴角满足的挽起,即使到了那天,她已经不再有用,可茹妃还是希望那天能快点到来。
她此趟出宫,唯一的目的,便是告诉玄衅动作要快,皇帝的病情变幻莫测,她不知道他们的运气是否每次都那么好。
贾官家将她送出五月盟,外面,有侍卫守在轿旁,还有玄衅派下的暗卫保护,不会有差池。
茹妃上轿,同往常一样准备回宫,她放下轿帘,双手有些吃力地按住太阳穴,身体向后靠去。快如疾风的步伐在不久后忽然慢下来,她咻地睁开两眼,意识到不妙。
外面,传来兵器碰撞发出的打斗声,轿子一个倾斜后栽倒在地上,她急忙抓住两边才不至于狼狈摔倒。冷不丁,一支暗箭射入轿中,她杏目双睁,望向那支擦着自己小脸而过的长箭。
“妈的,抓活的!”外面传来阵阵咒骂,来人似乎很多,大有不将她抓住誓不罢休的意味。
茹妃紧张地缩在轿中不敢出去,过了许久后,外面的打斗才慢慢趋于平静,她听到一阵脚步声正在靠近,紧接着,一只大掌咻地掀开轿帘。
入目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蒙着面,茹妃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过去。
贾官家回来的时候,玄衅还在白虎厅内没有离开,方才茹妃同他的对话,贾官家已经听了个清楚,“王爷,天不早了,该歇着了。”
玄衅两手背在身后,站在白虎厅的后堂内,正对着的墙壁上,自从李妃娘娘走后,便多了一副画像。
他怔怔不语,贾官家站在身侧,只是轻叹一声,便不再说话。
“母妃走后,我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玄衅缓缓开口,“刚开始,只是想要救母妃,才会一心渴望登基,拿到玉玺,现在……”
他此时的心情,贾官家完全明白,当想要做的那件事,失去了最初的目的后,剩下的,更多是茫然吧。
“听了茹妃的话,我还是想争,他如此护着两个儿子,我要让他明白,什么叫后悔。”玄衅的声音,很冷,近乎冷酷无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一样。
贾官家默默点了点头,望着面前这个过于坚硬的身影,心里只觉发酸。
夜已深,浓稠的黑色化不开,就连先前的皎洁也躲了起来。
五月盟的上方,突然隐出来两个人形,弓腰走了几步后,来到一处院子上方。从步伐来看,便可知武功一斑。
“娘的,白花心思了,这女人嘴巴还真硬!”其中一个愤愤不平,肩上扛着个麻袋样的东西。
“那样撬开她的嘴还是不肯说……”二人俯在屋檐上,“将她丢下去。”
男子肩膀向外一撂,只听得下面传来沉闷的落地声,麻袋里的女人滚落出来,赤。裸裸躺在地上。身下,一滩血渍迅速蔓延。
“走!”二人交换一个眼色,身子跃起便要离开。
“哪里走?”只听得一声娇喝,不远处,一名手持长鞭的女子肃然站在屋檐上,白净的衣袍随风肆意飞扬,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对方想要离开之际,长鞭如蛟龙出洞,火速缠上一名男子的腕部。
脚底下的琉璃瓦发出噼啪破碎的声音,另一人见同伴被困,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撒手便跑。阿蛟左右不能兼顾,这名男子想要脱身,越发不可能了。
白虎厅内,玄衅和贾官家听到动静,已经赶了出来。
被扔下来的女子,就躺在白虎厅门口,全身赤。裸,贾官家神色一变,“王爷……”
阿蛟已经擒了那名男子来到玄衅跟前,她瞅了瞅地上,一脚踢在那人膝后,令他跪在玄衅面前,“说,这人是谁?”
男子浑身发抖,口齿不清,阿蛟丝毫不罗嗦,举起匕首刺入他手臂,“说!”
“啊——我说,我说——”男子疼的哇哇大叫,“是茹妃——”
贾官家大吃一惊,只见玄衅瞳孔一缩,大步上前,将女子俯在下面的脸翻过来。虽然满是血渍,却依稀能辨出长相。
“茹……茹儿?”女子定是受了极大的虐刑,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好肌肤,从上到下,都是被凌迟过的痕迹。玄衅忙脱下外衫,将她惨不忍睹的身子包裹起来。茹妃抬了抬眼皮,一开口,血便从嘴角流溢出来,大口大口的淌下。
“我……什么都没说……”她庆幸,自己能忍得过这一关,为了让她开口,对方以坚硬的利器,拔光她的牙齿,以锋利的刀片,残虐她每一寸地方。
“是谁,是谁——”玄衅弯下腰,将她半抱起来,眼里的愤怒已经烧成赤红,一直以来,他将她的心甘情愿,当做理所当然,却从未想过要拼了命的保护她。茹妃全身像是被虫咬一样,啃噬的生不如死,她拼劲最后力气,推了推将她抱在怀里的男人,她倾尽所有而绝不后悔的男人,“不要……落下把柄,我,我是妃……”
临死,她犹在为他考虑周全,他们这个样子若是传出去,玄衅就会有灭顶之灾。
茹妃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肯定很丑,她光鲜亮丽的时候,他都不舍得多看一眼,何况是现在呢?
一种求死的欲望淹没她头顶,还是死了,干干净净……
人,一旦想死,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茹妃抿着嘴,就算死,也要死的好看些,不能让玄衅记住她的最后一面,是如此恐怖的。瞳孔在逐渐涣散,其实她想说,死了,真好,不用再陪着皇帝……
只是,你余愿未了,我如何能走得安心?我还没有等到,看你坐拥天下的那一天……
“主子?”阿蛟轻唤一声,冷静地提醒,“她已经死了。”
全身都冰凉。
阿蛟将手中男子推到在地,“说,是谁指使的?”
“我——我不知道——”
“找死!”阿蛟一脚踢在被她扎伤的地方,“不说,我就在你身上扎满洞。”
女子阴狠的神色,一点不像是玩笑,对方瑟瑟发抖,刚要开口,背部便被不知从哪射来的毒镖刺中,当场毙命。
阿蛟猛地抽下手中长鞭,欲要追上去。
“站住!”玄衅起身,语气冰冷,寒彻入骨,“现在不是追的时候。”
茹妃提醒的没错,她是皇帝的宠妃,怎能不明不白死在权倾王的府内。
阿蛟也意识到了此时最为关键的是什么,“主子放心,这事就交给属下。”
“处理干净。”临到头,他能给的,却只有这几个字。玄衅望向脚边的女子,若茹妃能听见的话,她是否,会不瞑目?
“是。”阿蛟叫来两名暗卫,将茹妃的尸首装回麻袋,稍后,便会有人将这里处理的干干净净,连一丝血腥味都没有。甚至,和没发生之前,一模一样。
微风徐徐而来,轻拂在脸上,竟有种刺痛的感觉,这个时候,要是汐奚能在边上,多好。
阿蛟容易意气用事,虽然忠心,却难免有差错。
头痛欲裂,茹妃说她什么都没有说,对方想知道的,是什么?从茹妃嘴中……
另一处安静的园内,汐奚批了件衣衫走出来,并不大的园中盛开着季节鲜花,芳香弥漫。她坐在石阶上,有些愣愣发神。
“扣扣——”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她屏息凝神,这个地方除了玄衅,应该不会有人知道。
她起身去开门,只是奇怪,他这么晚了怎会过来。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玄衅,阴冷的神色,袖口上,还有血渍。
“你怎么了?”汐奚忙将他拉进去,左右察看,“伤在哪了?”
望着她紧张的神色,男子只觉心口一暖,他执起汐奚的手,在她先前坐过的地方坐下来,“是茹妃的……”
玄衅的神色,若说没有悲恸,那定是假的,汐奚听着他深沉的语调将整件事尽可能避开忧伤的讲述出来,可他袖口上没来得及处理干净的血渍,还是泄露了发生在不久前的血腥。那样的酷刑下,茹妃一个弱女子,居然挺了下来……
对方将她丢回五月盟,想必是出自一种恼怒的情绪,要么,就是想告诉玄衅,他的举动,对方全盘掌握着。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汐奚两手撑在边上,身体微微向后倾去,“茹妃久居宫中,能知道些什么?唯一清楚的,就是皇帝嘴里的话,说过什么,是否醒过,除了茹妃,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想假借茹妃的嘴,为自己先占良机,只要再掌握兵力,加上茹妃以皇上的名义那么一宣布……”汐奚眸光黯了黯,语气,不由有些钦佩,“只是没有想到,她抵死不从,对方无计可施,知道将她留在皇帝身边是对自己的一大祸害,索性,就趁机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