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奚瞠目结舌,面向那阴阳镜,“漫瑶……”
阴阳镜,变幻莫测,她看到男子迎风站在悬崖上,身边,尸横遍野,有些人,是贾官家暗中派来的,如今,却都躺在了地上。玄衅的身上都是血,白净的衣袍,已经被染红,他坐在峭壁上,眼睛毫无焦距地望向下方。
落寞的神色,那样的孤寂,像是初生的婴孩般,对这陌生的世界,既害怕,又陌生。
阴阳镜,再度转换,她看见前世,自己熟睡的面容,他将药材交到夫人手上,吩咐她一天一次给自己煎服。男子离开的时候,目光留恋,在坐上马车之际,一名贴身小厮笑呵呵道,“爷,您真是体贴,为了替小夫人寻得这幅药材,可算是跋山涉水。”
轿中,男子只是淡淡一笑,“她身子弱,这是强身的,希望能有用。”
阴阳镜,背景换了,男子穿着绛紫色的衣服,那种衣服,是爷最喜欢的,男子浅浅的笑着,在景瑟耳边说,“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他转过身,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汐奚惊怔,双目圆睁,“怎……怎么会这样?”
“早就说过,这事,并不如你所见……”阎王无视她眼中的懊悔,世人便是这样,以为自己眼睛看见的,就是真的。
“我,我要回去!”汐奚后知后觉,这儿可是阎王殿,她不想死。
“你阳寿未尽,只不过被三世情缘所束,第一世,你含恨而终,如今,他已入入魔道,这,是你们的第二世,”阎王不急不缓道,“如果过得了这个坎,那么到了第三世,你们自然还会相遇。”
汐奚望向那面阴阳镜,第三世,就是现代?
她坐在冰冷的地上,前因后果,这纠缠至今的三世记忆,令汐奚头痛欲裂。
“我……我能救得了他吗?”
“每一把锁,都会有一把钥匙。”
阴阳镜,在汐奚面前瞬间消散,她眼前一黑,喘息着喊出声来,“钥匙——”
“汐奚?”天鸾急急忙忙跑过来,忙按住她乱动的身子,“什么钥匙?”
双眸咻地睁开,汐奚刚要起身,便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她张望四侧,涣散的目光,这才注意到身前女子,“姐,姐姐?”
“汐奚,你没事,太好了。”天鸾欣喜上前,用手试探她额头,也不发烫了。
“姐姐?你怎么……”汐奚满目吃惊,有些不敢相信。
“那晚,死的人是怜翠,”天鸾声音暗哑,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山洞了。“后来,我才知道是那个戴面具的人,救了我。”
“九哥?”汐奚嘴角干裂,胸口依旧疼痛无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再说,他救了天鸾,而让怜翠替死,又是出于何目的?
女子摇了摇头,将煎熬好的药汁送到她嘴边,“快把药喝了,身子养好才最重要。”
“姐姐,我要去找玄衅……”她平躺在山洞内,泪流不止。
天鸾有些慌手慌脚,忙将药碗放下,“王爷他怎么了?”
汐奚只是哭,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不顾伤口是否裂开,一再想要起身,天鸾力气小,只能用身体压着她,“汐奚,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就你现在这样的伤势,想要出这个山洞都危险。”
“姐姐,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都说收手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
走在路上,玄衅的耳边,好像总会听到哭声,他走走停停,好像遗漏了什么,自己却又找不回来。潜意识中,他想起五月盟的路,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清晨时分。
贾管家一直在盟外焦急地守候,他不敢告诉老太君,生怕她担心。他来回踱着步子,老脸上,满是担虑。
“贾管家快看,是王爷回来了——”侍卫手一指,果见玄衅策马而来。
贾管家放眼望去,一颗心总算落定,玄衅已经下马,他赶忙迎上去,“王爷,您总算回来了,老奴担心……”
剩下的话,在贾管家看清楚那张脸后,硬是卡在了喉咙口,玄衅步上石阶,同他四目相接。
“王……”他眼眶一酸,瞳仁放大。
男子不冷不热地睨了他一眼,气定神闲地走向前。
门口,看守的侍卫一个个瞪大双眼,挡在门口的一名侍卫来不及让开,脚下像是被钉住一样,直到玄衅走到跟前,这才如临大敌般,狼狈得往后栽去,连连爬跪着将前路让出来。
玄衅大步走了进去,那些个侍卫,均面色惊骇,“贾管家……”
他扬起右手,示意他们噤声,“方才看到的,对外,谁都不许说出去。”
几人面面相觑,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自然不敢乱说话。长廊上,两名丫鬟交头接耳,并排走着,手上的托盘突然被迎面而来的男子撞翻,其中一人踉跄后,刚要出声,话,便被来人那双凛冽诡异的眸子给逼了回去。
艰难地站稳身子,丫鬟指了指玄衅背后,“谁,谁啊?”
另一人瞠目结舌,赶忙抓着同伴的衣袖,“好……好像是王爷。”
二人惊怔,杵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转身欲要离开时,就见贾管家匆匆忙忙赶过来,朝着玄衅的方向而去。
丫鬟们对望一眼,先前被撞倒的那人压低声音,凑到同伴耳边说道,“你看清楚了吗,那人是谁?”
“我……我没看清脸,可王爷出去的时候,就是穿的这身衣裳。”
丫鬟紧闭双唇,拉着对方的手大步离开,走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后,这才神秘开口,“我看清楚了,那是王爷,先前就有传闻,说权倾王是妖孽转世……”丫鬟瞅了瞅四侧,见无人,便大着胆子揣测,“他方才的模样,好吓人……”
“你是说?”同伴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丫鬟捏紧她的手,脸色有些苍白,“快回去吧,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我怕……”
二人相偎着离开,总觉得这个萧索的夜,像是有猛兽厉鬼出没一般。
窸窣的脚步声,隐约有些小心翼翼,王煜来到眉雅的院子前,他刚要走进去,便有些犹豫,这么晚了,若是被人看见的话,不免生出闲话。
就在踌躇时,却见院门被一下打开,他以为是眉雅,可定睛一看,却是两名侍卫,抬着一副担架走出来。
一块白布下,依稀能辨出是个人形,王煜心中顿感不安,“两位,请问这是?”
“哦,是王大夫啊,”走在前面的侍卫认识他,便停住脚感叹道,“是这个院的主子,死了几天了,还是前来发放月薪的嬷嬷发现的,要不然的话……”
后半句话,王煜再也听不进去,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脸上血色全无,“能让我看看吗?”
侍卫知道他是盟内的大夫,故而并未多想,将担架放了下来,“是被人割破喉咙死的,身上也没有别的伤口。”
掀开白布,露出的脸,正是眉雅,手指有些颤抖,王煜将白布掀到女子胸前,果然见她咽喉被割断,凝固的血色,衬得那张脸更为惨白。她面目狰狞,活活窒息而死,这样的痛苦,让王煜眼角一阵发酸,他站起身,神色间,已有挥之不去的惆怅,“你们要把她葬在哪?”
“王爷今日不在园内,她毕竟是主子,我们就禀报了少主,不过少主说,将眉主子扔到乱葬岗去。”侍卫的语气,有些不解。
乱葬岗?据说到了那儿的人,死后会尸骨无存,连地府都难下。
王煜从袖中掏出今日刚发的月薪,递到那名侍卫手里,“好歹曾经荣华一时,死后,却落得个如此悲凉的下场,有劳这位小哥,帮忙好好安葬。”
“医者仁心,王大夫真是好心肠。”侍卫将银子接过去后塞入袖中,同另一人抬起担架,将眉雅送出去。
背影,越渐稀疏,只有那块白布,在风中,犹如临近凋零的落叶一般,随风而逝。王煜久久地站在原地,身后的这座院子,如今已是阴森乍寒,在五月盟里,死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不被发现,一辈子,也鲜少有人记得,这儿还有个失宠的眉主子。
眉雅这样的下场,并没让王煜觉得有太多的意外,一颗心,失落无比,他知道眉雅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自身的荣华富贵,只是,她被束缚太多,究其一生,来不及为自己而活。在院子跟前的石阶上坐下来,清冷的长袍铺在身下,王煜曲起双腿,留在这漫漫长夜中。
算是,陪着你的最后一晚。
有时候,很多悲伤会在无形中被放大,心口,一阵阵的绞痛,王煜始终静默,只有那双眼睛,骗不了人,泪光奕奕。
贾管家一路追随玄衅来到汐苑,站在门口的画束见到他,忙迎上前,“贾……贾管家……”她两条腿抖个不停,贾管家见状,利目一扫,“守在这,王妃平常是怎么教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