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的时候,依旧是走那条来时的地道,殿泽一语不发地跟在后面,身侧,是云邪和闻讯赶来的阿蛟。
过了今日,兴许,以后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地道内,山路曲折,二人相扶相持,来到洞口的时候,殿泽并未犹豫,靠了上去。
望着近身而来的男子,玄衅眼眸微眯,却并没有动手,他异于常人的瞳仁望了殿泽许久,尔后,颇为清晰地吐出几字,“照顾好觅娘。”
殿泽顿觉欣慰,目光扫向边上的汐奚,“保重。”
当山洞上的机关被打开的时候,从外面射进来的阳光温暖而充实,拂去了这地道内的阴晦和压抑。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迤逦而来的光线,令汐奚小脸染上几许兴奋,也消淡了离别的惆怅。
出了洞口,汐奚蹲下身,将玄衅拉了上去,那一角阳光最后消散的时候,殿泽暗藏住眼中的不舍,唯有祝福。
阿蛟眼角湿润,闭上了眼,主子,今后,少主就是我们的新主子。
玄衅和汐奚站在林中,机关已经合上,原来的地方,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不远处,拴着两匹骏马,她心中百感交集,自此,他们告别了过去,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去,也即将,将他们淡忘。
江湖上,不再有妖孽出现,很多人亲眼目睹,他已经跌下了悬崖。
五月盟内。
天,暖洋洋的,阳光消去冬日的酷寒,温暖舒适。
西宫外,几名下人正扫着雪,将被大雪覆盖的院子打扫出来,正厅内,其暖融融,照射进来的阳光,流光四溢,顺着每一寸砖每一寸瓦铺开。
案几上,趴着一个人,手中的狼嚎笔,笨拙地握着。
殿泽站在边上,看着她一笔一划如毛毛虫般扭捏,他取过笔,刚劲有力地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
惜翎将手里的笔蘸了蘸墨水,模仿着殿泽写下的字。
“握笔不对,”他毫不犹豫批评道,“这又不是吃饭,握着筷子。”
惜翎闻言,有些胆怯地抬起下巴,手里握着的笔,这下,更不敢落下去了。
“这样……”殿泽站在她身后,弯下腰来,大掌将她的柔荑包在掌心中,狼嚎笔的尖端,轻点在宣纸上,慢慢漾开。
清冷的俊颜贴在惜翎脸上,她双颊通红,落在膝盖上的左手紧张地握起,男子清朗的呼吸近在咫尺,她深呼出口气,红晕,竟从脸上泛至颈间。
惜翎并不专心,手上,随着殿泽在动,而小脸,却偷偷转过去,望着他浓密睫毛下,那双干净见底的眼眸。
男子侧首,同她四目相接,“看什么?”
惜翎陡地一吓,忙摇摇头。老太君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她站在门口,身侧,顾嬷嬷掩住了嘴边的笑。
“两人在写什么呢?”
“殿泽,”老太君念着宣纸上的二字,“在教惜翎如何写你的名字?”
殿泽直起身,想要搪塞过去,“我在教她写字。”
惜翎一听这是殿泽的名字,便忍不住多看几眼,她握住笔,起身行礼后,认真模仿起来。
看到二人这样,老太君由衷展颜,开心之余,亦有小小的失落,“也不知衅他……”
“娘,你放心吧,”殿泽搀扶着她走进屋内,“衅,他很好,你不用挂心,外面的传闻都不是真的,总之,他很好。”
“真的?”
“真的。”殿泽在她手背上轻拍几下,示意她安心。
老太君一颗心轻松落定,声音轻缓道,“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下。”
“什么事?”
“尚云……”老太君望向惜翎,复又开口道,“我打算让她回去,这样呆在五月盟,只会耽误她一辈子,与其这样,还不如另外找个好人家……”
“娘,我也正有这个打算,这件事,就交给贾管家吧,他处事知道分寸,尚家那边,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必要时,可以还尚云一个清白。”
惜翎耳朵竖起,手上心不在焉地写着,一个不小心,错了一笔。
老太君笑着点头,朝着顾嬷嬷挥下手,“看来,泽,你还要辛苦些日子,这样慢慢吞吞地学,还指不定到哪天才能写出个名字来。”
惜翎羞涩地抬起头来,待到老太君出去后,殿泽走向她身后,恢复先前的姿势那般,“我说要让尚云离开,你是不是很开心。”
一语说中,惜翎小脸涨红,有些心虚地别开视线。
“开心就是开心,不用藏着掖着。”
惜翎转过头去,菱唇不经意,在他俊脸上轻触,电光火石间,只见殿泽直起身,指着桌上的宣纸,“快练。”
惜翎点点头,她垂下脑袋,碎发遮掩下,嘴角已是轻轻勾起。
殿泽站在她身后,看着惜翎认真的模样,他同样扯下嘴角,只觉,心旷神怡。
雨水,顺着廊檐滑落,湿气,黏人。
这儿的气候偏湿,经常会下雨,汐奚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头,将才晒干的衣服收拾好后,走进屋内。
“汐奚——”外面,传来叫唤,她冒雨跑出去,见是一名俊朗的男子站在外面,“这是你姐姐让我拿来的。”
“姐夫,到屋里坐吧,”汐奚将一包药草接过去,“她自己身子有孕,还给我准备这些东西。”
“放心吧,她那边有我呢,过些天等山路好走了,我再上山给你摘些。”男子说完,交代几句话后,便跑向不远处的房舍内。
汐奚抿嘴轻笑,也不知天鸾从哪边听来的,说是这些药草能治愈不孕,隔三差五的,便让姐夫拿了过来。
汐奚将草药放入药盅内煎熬,她不愿辜负天鸾,也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一再服用。
在屋内转了一圈,并没有见到玄衅的身影,汐奚并不着急,知道他定是在老地方。
在房舍的边上,有一片茂盛的林子,冬暖夏凉,如今,地上潮湿,才走几步路,脚上的鞋子便都湿透了。
汐奚一跃而起,单手抱住一颗大树,待站稳在枝头上后,果见玄衅正枕在枝干上,双目微闭。
感觉到树枝一沉,男子睁开了眼睛,眉宇中心,那团火焰图纹已经消失不见,紫晶色的眼眸带着魅惑,他大掌一捞,将汐奚拉了过去。
满头银丝萦绕在她身侧,汐奚窝在他怀中,手指在他眉上轻画,玄衅的魔性,已经退了很多,虽然没有完全消去,但她相信,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足够去等待。
她相信,如果坚持,会有奇迹存在。
“怎么又跑这来了?”
“在这,我觉得心会很平静。”玄衅双手交叠在汐奚的小腹上,俊脸埋在她颈间,时而轻逗,时而啃咬。
“我也喜欢这儿。”汐奚转过头去,宁谧的林间,只有鸟儿的鸣翠声,褪去满身荣耀,原来,他们也可以这么简简单单的生活。
玄衅背靠着大树,让汐奚躺在自己的双腿间,环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细碎的吻,点点滴滴落在她的侧脸上。
“衅,你……想家吗?”
“我的家,就是有你在的地方。”玄衅执起她的手,让她摸着自己的脸,“都是你陪着我到现在,才会让我的心,不再有杀戮。”
汐奚同他前额相抵,双手环住男子的脖颈,她两腿勾上他的腰,整个人坐到他腿上,“明天,我们去东湖游泳吧。”
“输了,可别和上次那样落跑。”
“切!”女子不以为然,轻哼了下,“你身子长,才会游得比我快……”
“借口。”
“衅,我最近……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
“怎么了?”
“吃不下……还想吐。”
“是不是有了?”
“不会吧……”汐奚面露希翼,却生怕失望,“我体内的栀子……”
“兴许,天鸾的药真有些用呢?”
“会吗?”她小心翼翼,怀揣希望。
玄衅将一手轻落在汐奚的小腹上,“好像真有了,他踢我了……”
汐奚被逗笑,抡起粉拳砸在玄衅胸口,“要真有,也不可能现在会踢人啊。”
“说不定,我们的孩子体格健壮呢……”
安静而悠远的林内,不断传出二人的声音。
“明天,不能去游泳……”
“还没有确定呢……”
“那也不行……”
“哼……”
同年,同日,三王爷如愿登基为王,江山易主,号,赦帝。
只是,不管外面的彩虹多么绚烂,阳光多么明亮,在这片小山村里面,无人顾暇,高处不胜寒,而他们,只羡鸳鸯不羡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