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了片刻,殿泽并未久留,再度将她甩开很远,汐奚眼见他朝着后院走去,须臾后,还是跟了上去。
双手枕于脑后,男子单膝屈起,白净的袍子展开平铺在身下,双目微阖,脸上的怒意已消,转瞬,就神色安然自在。
汐奚站在他身前,殿泽听到脚步声,凤目睁开,“你都恨死她了,为何还要帮她?”
她席地而坐,躲开殿泽的视线,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知其中原委,自然不会明白。
“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守口如瓶,绝不声张。”
男子听闻,凤目斜视而来,面上带笑,并没有丝毫恼怒,“谁要你那么战战兢兢了,嘴巴长在你身上,我还能将它堵住不成?”
汐奚双手抱膝,心中的疑虑越积越深。
“躺下,陪我晒会太阳。”殿泽一条手臂横过来,巨大的惯力环住她整个身子,一下将她压倒在地。
耳畔边阵阵灼热,男子一手揽住她肩头,整个身子像是拼命想要汲取暖意般,朝着汐奚窝过来。
俊脸埋入她颈间,如此亲昵的动作让汐奚怔住。“少主——”
她不敢乱动,目不斜视说道,“你怎知道玥姬是私下****?”
殿泽垂在她颈间的双目微抬,单手撑住脑袋,睨着汐奚说道,“我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怀有身孕这一说,岂不是天方夜谭?”
汐奚面色微惊,殿泽放下手,身子躺了回去,“我要的人,必定是能和我相守一辈子的,玥姬,她不配。”
汐奚转过头去,那份吃惊转为几许震慑,以殿泽在北荒营那种草菅人命的做法,实在不像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一生,一人?”
“你不信?”男子拧高眉头,神色认真说道,“只要是合适的,一个便已足够。”
汐奚拂开眼前阳光,边上,阴影处的积雪犹未化开,她并未觉得冷,小脸别向殿泽,“我信,”她轻声呢喃,目光望向云端,“不用三千宠爱于一身,只需要,平平凡凡,找到一个能伴我共枕眠的人。”
“你觉得可能么?”男子那双纯净剔透的眸子毫无预警斜视而来,望着她满面突然沉寂下去的默然,翻身倒了回去。
手捧一束寝衣,汐奚走入东宫时,只见眉雅正在为玄衅研墨,男子手中动作利索,听到脚步声,并未理睬。
眉雅放下手,盈盈行礼,“奴婢见过汐主子。”
“你下去吧。”汐奚走上前,将寝衣铺在榻上后来到玄衅身侧,男子听到近身而来的步伐,挥手间,将那狼毫笔搁下,手中书信也随之卷起压在了砚台下面。她目光垂下去,他这份下意识的防范之心,如此深厚。
眉雅杵在边上并未退下,她两手拧着衣角,双目满含希翼地落在玄衅身上。
汐奚余光睬过女子的侧面,自然也知道她心中所想,“爷,时辰不早,该歇着了。”
玄衅点下头,身子从案几前退出,眉雅见他抬起双手,忙绕过几步来到他身前,纤细的柔荑落在他精壮的腰身,“爷,奴婢伺候您宽衣。”
“眉雅!”汐奚冷下声,便不再说话。
玄衅将视线瞥过来,见她小脸沉着,一手便抓住了眉雅肆意而动的手,“主子的话,你没有听见么?”
女子一惊,双手怔住不敢有所动作,“奴婢……”
汐奚接过手,将他身上的锦袍除下后挂在藤架上,她几步来到榻前,将被子掀开平铺整齐,眉雅站在寝殿中央,打算随身侍夜。
“爷这儿有我在,你早些下去歇息吧。”汐奚头也不回吩咐道。
女子紧咬着下唇,满心不甘,她怀有希翼地望向玄衅,却见他并不正眼看自己,几番不情愿,也只能行礼退出去,“奴婢告退。”
汐奚弯着身子,纤细的腰肢被身后的男子一把拥住,动弹不得,“吃味了?”
倾上来的重量压在她肩头,汐奚只能双手撑在榻上,“爷多想了,总不能我们睡觉让人家辛苦站在边上吧?”
“她方才勾引我,”薄唇凑至她耳边,男子声音低沉说道,“你说,我是要,还是不要?”
原先静默的小脸不由自主溢上笑来,她嘴角勾起,还未开口,便被男子整个身体压在了榻上,大掌握住她胸前丰盈,“这份罪,岂不是多受的?”
一阵抽痛,汐奚避开他目光,“爷,你对刺客一事不再追究,便是信了妾身,这份苦,我受的甘之如饴。”
“对方身上带有降龙印记,你可知是谁的人?”玄衅漫不经心问道。
她摇下脑袋,满面不知情,“既然是混入府内的刺客,为何要在身上留有印记,岂不是平添麻烦么?”
“这降龙印记,传说世上仅一人身上有,其她诸人胸口刺上的是图纹,并非是身上天生携带的。”
汐奚躺在男子怀中,她掩下嘴中惊讶,从她记事起,便不断看见有人身上被烙上这印记,而自己胸前,就连什么时候存在的都记不清楚了。
“或许,是想保护什么人吧。”她轻声说道,不由揣测。
“携带之人,降龙印记会随她一辈子,就算受伤过后,还是会随着伤口的愈合而再现……”
汐奚握在前襟处的手越渐收拢,自己先前被毒镖所伤正中胸口,愈合后,降龙印记再现,没有丝毫损伤,越往下想,心中便越是不安,而这一说法,九哥从未和自己提过。
“所以,换句话来说,只要抓住了那名女子,也就间接能找到其幕后之人。”玄衅将下巴枕在汐奚前额,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眼中黯下的神色。
“对了,”汐奚不自然的将视线瞥开,话题转移,“今日的圣旨,是出了什么事么?”
玄衅剑眉轻蹙,眉宇间拢起一抹明显的淡愁,大掌在汐奚肩头轻拍几下,女子螓首,视线同他相触,想要从那双黑邃的瞳仁中看出些什么。
玄衅睨着她的面容,大掌落定后,双目别开,将她压入自己怀中,“没事,”他轻叹,“只是些小事罢了。”
沉稳的心跳砰然有力,汐奚阖上双目,心口堵得厉害。
娶亲,原来,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他,果然不会同自己说一声,想来也是,为何要告知自己?
玄衅似有心事,俊脸上布满阴霾,有些事他选择不说,也许,那才是对她好的。
一手环过汐奚肩头落在她脑后,臂弯中,女子睁开眼睛,平静的面容隐晦不安,难以捉摸。
时值深夜,晚风呼啸,拍打着支起的窗格不断乱撞。
“水——”
睡梦中的男子皱着眉头,不安分起来。
汐奚苏醒,急忙半坐起身,“你先躺会,我去取来。”
她大步来到桌前,倒上一杯清水,刚要给男子送去,耳中却忽然想起九哥的话来:三次服药之药,便能控制其精神。
汐奚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她双目不经意瞥过那份砚台下的书信,想起玄衅那份防备,以及他的欺瞒之心,女子最终旋过身,从袖中掏出药瓶。
拔开塞子的声音,显得清脆细致,她将药瓶凑近茶杯,手上刚一抖,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模糊之音,“你在做什么?”
话语邪魅,透着暗夜中令人蛊惑的阴柔。
汐奚一惊,眼见白色的粉末融化在茶水中,滴点不剩,她不着痕迹的将药瓶塞回袖中,转过身,盈盈上前,“爷说渴了,妾身去倒上杯茶。”坐回到床沿,汐奚将紫砂杯凑至玄衅薄唇前,“有些凉,要不要让丫鬟再送一壶过来?”
他低头瞅一眼,最终放心地摇下头,汐奚见状,将杯沿压上男子唇间,眼看着他饮下。幽深的瞳仁中闪过复杂难安,人和人,注定有一种关系会互相伤害,而他们,就是如此。
将空置的茶杯放回原处,玄衅将她搂在身前,汐奚一手落在男子腰际,直到这时,她整个手掌心还是冰凉的。
尽管玄衅不说,可五月盟内早已开始着手准备,张灯结彩,火红色的披锦绕过雕梁画栋,喜庆迎迎。
娶亲的日子极为仓促,选在三日之后。
庄内大摆筵席,连绵不绝的劝酒声不断涌向后院,梨花香落,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个时侯,高朋满座,玄衅必定抽不开身,汐奚瞅向四周,确定没有人后才蹑手蹑脚来到东宫门口。闪身进去,大红的毛毯铺满整个寝殿,精致的鸳鸯锦被铺放整齐,桌上,各式各样的点心衬着一壶交杯酒,全部被摆在红木的端盘中,她别开眼,将面上黑纱拢紧后几步来到书架前。
指尖探过每一寸地方,她不敢将动作放得太大,所幸外头声音很响,汐奚将每个角落都找了个遍,却始终不见名册的下落。
正在焦急之时,只听得门口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她敏锐地竖起双耳,闪身来到书架后头。
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脚步小心翼翼地探进来,阖上的大门在身后留下一道隙缝,来人的目的也是那排书架,汐奚将上半身侧出去,只见一抹娇小的身影在跟前不断徘徊,焦急地寻找着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