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路圣爵等候多时,汐奚步履急促地赶来,男子跨在骏马上的身子微微倾下,“东西到手了?”
她静默点下头,柔荑放到男子伸出的手掌中,一用力,整个人已经跃上马背,跨坐在路圣爵身前。
“驾——”马鞭肆意,身下骏马犹如离弦之箭向前冲去,“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说不定,五月盟的人随后便会追来。”
汐奚并未说话,寂静的夜空中,只有马蹄狂乱的踩踏声,细小的枝条不断抽打在脸上,她并不闪躲,完全忘记了疼痛。
月色当空,路圣爵扬起马鞭指向前方,“出了这,五月盟的人就算追来,也于事无补了。”
汐奚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刚要松下一口气,身后却传来一阵喧闹的马蹄声,火光瞬间明亮,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
而前方,便是万丈悬崖,其上,只有一条简易破旧的竹木桥,横贯两边。几块缺失的木板让整座桥看上去危险重重,一旦涉足,极有可能坠下悬崖,万劫不复。
“汐奚——”
犹豫万分间,身后却传来一道男音,邪魅张扬,却又充满了勃然怒意,墨黑的眸子在夜风中染为赤红,凸显暴戾杀戮。
“冲过去——”汐奚头也不回,两手紧紧抓着路圣爵的袖子,十指因紧张而用力掐入男子手臂,唯今,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落在玄衅手中。
马蹄前仰,意识到前方危机,就连马都不肯上前。玄衅策马追来,紧随降至的杀气让汐奚一个寒战,她双腿夹起马肚,“驾——”
马儿嘶鸣,来来回回的前蹄却怎么都不肯迈出去,火光亮彻边际,那份灼热仿佛已经烧到跟前,深陷大火中一样。汐奚想也不想的自腰间掏出短匕,手起刀落,尖寒的刀身没入马肚,路圣爵见状,忙扬起马鞭啪一声,将畏缩的骏马送向前。
“啪啪啪——”
气势如虹,身后,残缺的木板因巨大的冲击力而纷纷跌入山谷,万丈深渊,望不到尽头,水雾氤氲,迷失了前方道路。汐奚双手紧抓马鬃,小脸上满是冷汗,双目向下瞅一眼,整个人如坠云间,晕眩的厉害。
“停下来!”玄衅疾步追去,黑色的斗篷犹如一双强健的翅膀向两侧撑开,上头,金线绣制的龙鹰栩栩如生,尖锐的利爪徒弯勾起,振翅翱翔。
汐奚再次夹紧马肚,眼见即将上岸,却不料马蹄竟一下踩在了空缺的桥栏上,陡然下沉的力道让她来不及反应,整个人朝着深渊跌去。
玄衅大惊,双手急忙勒住马缰,心头剧痛。
“小心!”路圣爵右手扣住栏杆,长臂一捞将她锁在自己怀里,他提起内力,足尖乘机一蹬,凌空而起的身形险然落于陡峭的山路上。
汐奚两手紧揪着他前襟,一张小脸吓得苍白无血色,脚步刚落定,身子便瘫软在路圣爵怀中,难以动弹。
玄衅目光阴狠,拽住马缰的五指用力紧收,蛰伏在手中的长鞭呼啸而出,汐奚见状,一手推开路圣爵,大步来到断崖边,“站住!”
尾随赶来的殿泽策马追上玄衅,大掌用力拽住男子坐骑的马缰,突来的阻力,让骏马突然使力,将他手中勒成破碎,鲜血直流,“危险!”
汐奚面露慌张,一手从路圣爵手中抽出长剑,欲要将桥绳砍断。
“汐奚——”玄衅眼见她这般绝情,原先存有希翼的眸子瞬时黯淡,他强忍住满腔怒意,声音极力平和,“回来。”
她将长剑高举过头顶,回去?还回得去么?
“只要你回来,我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男子站在悬崖边上,高大颀长的身影一半投射在崖底,他单手伸出,放下最后底线。
路圣爵面具下的嘴角轻扬起,肆意的笑声从银质边沿透出来,他几步走到汐奚身侧,并肩而立,姿态亲昵。
“可是,我不能当它没有发生过,”汐奚高声吼出口,她目光凄哀,握着剑的十指战栗不已,“我为了什么而来,你已经很清楚,难道,你还能放过我么?”
“你说过,”玄衅厉声打断她的话,女子那庄重认真的神情,历历在目,“为了我,你会拼死相护!”
如果是爷的性命,我定会拼死相护。余音不断盘旋在自己脑中,汐奚面露痛苦,复杂的神色在脸上矛盾呈现,她用力摇了摇头,像要将玄衅的逼问甩开,“那只是一本名册,可是我得到了它,却能救一人性命,我是逼不得已……”
“呵,”玄衅轻哼,冷笑,寒凉的尾音在他嘴中拉长,变为一串讽刺,“那你可曾想过,丢了它,我亦会没命?”
汐奚不敢想,她双目紧闭,额上冒出涔涔冷汗,“不会,那只是一本名册……”
“爷——”悬崖对面,守卫的声音惊呼出口。
汐奚慌忙睁眼,只见玄衅挣开殿泽的束缚,身跨骏马正想冲过断桥,她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忘了反应,等到回神时,自己竟已挥刀而下,砍断了桥绳。那座断桥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朝着山崖坠去,原先绑在一起的圆木因绳索的断裂而纷纷挣脱出来,一声剧烈,破损的桥面砸上残垣断壁,木屑悉数飞散,只留下几根拴在断崖上的绳索,来来回回,犹如孤魂。
断崖对面,骏马跃出半个身子,若不是身后的殿泽及时抓住,如今的玄衅,只怕已是粉身碎骨。
汐奚两手紧掩住嘴中惊呼,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完全惊怔于自己方才的动作,隔着一道悬崖,二人遥遥相望。
她挥下的动作,是如此决绝,哪怕将他置于死地,亦是在所不惜。泛起的黄叶零落在对视间,和着冷风,飘到了脚边,玄衅俊目朦胧,胸腔处压抑的窒闷,他一直以为,她会是不一样的。
我想要活,那我的命,就不贱!当初,就是女子的一句话,震撼了轿中的他。
留在你身边,就是永远……
说这句话时,寥寥才不过数日,永远?何来的永远……
如今听来是那般讽刺,可当初,自己却真的信了,玄衅不由倒退一大步,身后的殿泽赶忙上前,一手落在他肩头,这一握,才发现男子竟是浑身无力,差点瘫软下去。
目露惊诧,这样的他,殿泽从未见过。
“动身。”路圣爵见汐奚眉目不忍,大掌随之擒上她腰间,用力握下去。
汐奚收回视线,却见他面色不悦,眸子里面透出些许阴鸷,“再不走,当心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猿臂轻收,汐奚脚步趔趄,随着他向前走去,转身,只留下一个背影漠然。
“不准走,不准走!”玄衅咆哮出口,声音,震彻山谷,悲怆而凄哀,望着汐奚逐渐远去的身影,殿泽大掌紧握,眼露愤怒。
“只是一个女人罢了——”他转过头去,来不及说出口的话突然惊兀,面容拧起。
原先披在玄衅肩头的墨发,已有一半转为银色,侧对殿泽的右侧瞳仁惊变成紫晶色,发丝轻抚,不出半刻,居然已是满头银发。周遭的守卫一个个面面相觑,突遇这般变故,均是瞠目结舌。
“衅!”殿泽一手拽住男子手臂,用力将他扯回去,“你想成魔么?挣扎了这么久,你难道准备放弃吗”
紫晶色的眼眸冰彻剔透,目光始终落在汐奚远去的方向,“我没得选择,我也想做个正常人,可是没人给我这个机会!”
脚步渐行渐远,汐奚形同枯木,脑袋忍不住想向后张望,却被路圣爵单手止住,“我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再次追上,所以,你现在不要惹恼我。”
断崖边上,一身黑色长袍犹如鬼魅,齐腰银丝束缚在身后,不羁张狂,周身的气势更如暗夜修罗,玄衅睨着脚下的万张深渊,缓缓退后去一步,阴魅的眸子落在原处的一点上,他话语森冷,“汐奚,终有一****会落在我手上,到时候,我定将你,虐死为止!”
水月洞天,陡峭的石壁外,阳光明媚,秋水共长天一色。冰冻三尺,寒气逐渐逼入体内,仿佛多呆一刻便有可能冻僵,这边的山洞,隐在群山中,若不细寻,很难发现。
偌大的地方躺着一口石棺,外头,以千年寒冰束裹,汐奚身着厚实,双手用力推开冰棺棺面。
小脸被冻得通红,不断溢出的寒气让她忍不住瑟缩下双肩,她俯身而下,里头,一名男子双目紧闭,虽然昏迷,可面色却同常人无异,平稳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内缓缓逸出,汐奚探出一手,柔荑轻覆在男子胸口,“要是你醒来的话,我也就不必这么,处处受制于人。”
掬起的掌心内,心跳有力,她伸出食指在男子眉梢上轻点,俊脸安详,他这么一睡,倒真能躲去所有烦恼。汐奚将小脸枕在边沿,男子全身赤。裸,腰际,一条锦毯勉强盖住身下,双目染痛,她怎么都想不到,当初如此意气风发的男子,如今,竟会落得这般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