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奚趴在榻上不能动弹,而玄衅则背靠着床架,若有所思,直到外头传来脚步声,他这才正起身,随手扯过藤架上的衣衫扔在汐奚背上,“丢人现眼。”
大夫进来的时候,汐奚光。裸的背部已经遮起,玄衅将手中药瓶递到大夫跟前,“这是何药?”
男子接过手,以指尖取出一点凑至鼻翼前轻嗅,神色明朗,“回爷的话,这是去安药,是治疗跌打损伤最好的良药。”
玄衅点下头,将药瓶收回手,“是谁支出的,医善堂内可有记录?”
“回爷的话,由于此药配制起来异常麻烦,五月盟内并没有这种药。”
汐奚盯着瓷瓶的双目转向玄衅,见到他眼底的盛怒,女子暗自吃惊,背上的伤口已然上过药,若是……她眉心紧蹙,若是九哥所为,他定会将药瓶子取走,不会将这么明显的把柄留下来。
前思后想,定是有人蓄意陷害,而如今,她就算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出去。”许久之后,玄衅才吐出这二字来。
大夫弓腰退下,窒闷的空气却并未随之疏散,相反,越发诡异。
“我已经,一再对你容忍。”男子弯腰坐在榻前,清晰吐出的话语间,夹杂着隐忍的怒意。
汐奚深知,这次被抓回来,玄衅却依旧让她留在东苑,这已是他最大的退步,“昨夜我回来之后便昏昏沉沉,什么人来过,我一点都不知道。”
“别人的背叛,我都不在乎,从我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有怎样的命,可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你?”
面对如此质问,汐奚只能侧趴着望向男子,他眼底的孤独寂寥,仿佛利芒一样,扎在了她心底,“如若可以,我希望自己从没有遇上你。”
玄衅阴冷的细长眸子别开,她伤他,他亦没有想过后悔遇上,而如今,她竟然说希望从未遇上?
玄衅不由冷笑,留在那段回忆中的,原来,只有他而已。他曾经以为,他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可以好好的、全心全意的将一颗心交给别人,可……
汐奚眼角掩起几许凄哀,如若,他们从未相遇,也许她会带着他远走高飞,哪怕是一辈子都只是为了他的病而不辞劳苦,她也心甘情愿,至少,她可以不用这么累,原来,感情不只伤人,还累人。
苍凉的寒风,透过窗隙,卷起男子垂落在胸前的发丝,心,骤然冷的厉害,“你,是否有过爱?”
汐奚面颊枕在手臂上,脑中,忆起昨夜在东宫内的缠绵,人的爱,究竟有多重?从她被九哥选上,有目的地送入五月盟那日起,爱这个字,她还有资格么?她紧咬下唇,将原先面对玄衅的小脸别向里侧,不看他一眼。声音,极力抑制住颤抖,她泪流满面,“让我离开这,放了我。”
如今,他音讯全无,她必须要找到他。
玄衅轻吐出一口气,高大挺拔的身子站起来,缎墨般黑色的瞳仁逐渐转为妖冶的紫晶色,他单手扶在床架上,眼眸,在墨色同紫晶色之间不断挣扎。
成魔吧,成了魔,心就永远不会痛……
还要挣扎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留你,你从小便是被遗弃的,成魔吧……
玄衅迈步向外走去,脚步有些僵硬,挺拔的背影顿在了殿门口,汐奚强忍着扭头的冲动,单手扯过锦被,蒙住了自己的双眼。清冷的俊颜犹豫片刻,旋身后望向榻上女子,玄衅的眼中溢上几许失望,再次转身之时,双手毫不迟疑地打开殿门迈出去。
“奴婢见过爷——”守在外头的丫鬟忙弯腰行礼。
不经意的抬眸,却听得外头传来一阵惊悚的叫声,汐奚忙将小脸从锦被中钻出来,“出了何事?”
身子被掌风重击,撞向才阖上的殿门,先前的那名丫鬟栽入寝殿,两手胡乱的在半空中挥舞,在不小心触及到身侧的桌腿后,忙用力抱住,“眼睛,眼睛……啊——妖怪啊——”
汐奚用力撑起身子,不想再度撕裂伤口,她步履蹒跚地来到丫鬟身侧,“你说什么妖怪,眼睛怎么了?”
“爷……他,他……”丫鬟两手捂住眼睛,身子团起朝着桌子底下钻去。
汐奚面露不安,单手撑住桌沿,慢慢站起身来。
景瑟不安地承受着男子无尽的怒意,全身精力,仿佛被榨干了一样,玄衅翻身躺在榻上,蜜色的胸膛布满汗珠。并未久留,待到呼吸平稳后,他自顾拾起衣衫向外走去。景瑟面容苍白,这般欲所欲求,早就让她禁受不住。
双手打开殿门,玄衅走入园子,眼中的妖冶仍未散去,贾官家面带担忧,几步跟上去,“爷。”
“这样下去,我怕景瑟活不了多久,想办法再帮我找个人来。”他头也不回吩咐道,冷峻的面容望向贾官家,深邃的潭底,寒彻透骨,不留情愫。
贾官家不免犯难,拥有这种体质的人,万中都难以挑一,一时又该去哪里找?
眉雅单手藏在袖中,她战战兢兢来到医善堂,“王大夫。”
正在里头忙碌的一名男子放下手中药材,转过身来,玄青色长袍轻快无比,“姑娘,你来了。”
年轻的面容在看见眉眼后露出几许不自然的笑意,他两手在袍角上轻拭,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快坐。”
“谢谢,”眉雅将受伤的小手放在脉枕上,“又要麻烦你了。”
“这是哪的话,”王煜将缠在她手掌心上的纱布小心拆下,取来药膏后,小心翼翼将它涂抹上去,“这榕善主子,下手也太狠了。”
女子浅笑,嘴角微带苦涩,“谁让我们都是丫鬟命呢。”
男子将药膏均匀涂抹开,“当上主子,有时候还真是要靠命。”
眉雅禁不住展颜,“之前,你不是一直不信命么?”
白色的纱布一圈圈绕过她纤细的手掌,王煜压低声音,指了指边上的那些药材,“方才贾官家下令,要找一位同夫人有着相同体质的女子,也不知这园内有没有。”
眉雅听闻,眼眸渐亮,“相同体质?同这些药材有何关联?”
“这种药汁熬制后的茶水,常人服用后当场便会抵御不住药性而呕吐不止,可对有特殊体质的人而言,它只是一杯茶水罢了。”男子将纱布小心的绑扎好,打上一个结。
“谢谢。”眉雅双目从药材上收回,眸中在片刻的沉寂后闪过精光,她嘴角勾笑,自顾轻点了下头。
“对了,”眉雅抚着包扎好的手掌,“爷他……为何一夜间头发都白了?”
王煜惊怔,忙摆了摆手,示意她压低声音,“今后,这样的话烂在肚子里都不要说出来,你还嫌被罚的不够重?”
眉雅慌忙敛眉垂目,只是心中的疑惑不吐不快,“那这次,也是爷的意思?”
“自然是了,”男子见她靠的如此近,白皙的脸上竟染上红晕,他稍稍退开些,“若能拥有此种体质,便能和夫人一般,荣华共享。”
几日后,鞭伤已经好了大半,汐奚特地让丫鬟选了件白色带小碎纹的罗衫换上,跨出园子,屏息,鼻翼间,淡淡的阴霾扫去,带着冷冽的清新。汐奚只身走向花园,低下头,似乎在数着步子,不用承担九哥给予的重担,不用为了算计而时刻担心,好轻松。
清莹的眸子隐隐含笑,眉眼如墨,素净的小脸未施粉黛,汐奚走至一片绿茵的草地,盘膝而坐,两手舒适地撑在身侧。只是还未独自清闲上一会,后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收起脸上的惬意,她回头一看,见是殿泽,“妾身见过少主。”
见她欲要起身,殿泽席地而坐,靠在汐奚身侧,“你怎么又回来了?”
纯净的眼眸,有些时候,看着极像是一个孩子,殿泽的身上,有一种令人飘逸的心安,即使在北荒营内他的残忍显露无疑,也遮掩不去他身上的这份干净。
“看着我,就这么令你心烦么?”汐奚唇角一勾,侧目扬笑。
微微眯起的眼眸内透出几许暖意,她挽唇望向殿泽,男子薄唇紧抿起,身处脂粉的他,也不由被这自然中透出的美吸引了去,“你心可真够狠的啊。”
汐奚扬起的笑黯然下去,她屈起双膝,两手抱住膝盖,“你,定也恨死我了吧。”
殿泽双手枕于脑后,舒适地躺下身子,俊朗的面容沐浴在初暖的阳光下,有些令人睁不开眼,“你惹恼了衅倒是真的,没有想到,你进入五月盟的目的也是为了名册。”
汐奚菱唇轻咬下,不想多作解释,脑袋不由转向一边。
殿泽阖起的眼眸在听不到女子的回应后缓缓睁开,修长的上半身支起,俊脸陡然凑近汐奚耳畔,细致的眉眼放大呈现,“脸皮怎会生的这么薄,再说,我说的也是实话。”
汐奚转过小脸,突然对上的俊颜让她猛地杏目圆睁,“我……我没说你说的不是实话,照理说,你该分外讨厌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