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云走后,汐奚一人留在殿内若有所思,惜翎从外头走进来,环顾四侧,咦了一声,“新夫人这么快就离开了?”
汐奚莞尔,望向桌上两杯未曾动过的清茶,“她来的本意便不是久留。”
惜翎对她的话并不是很懂,想起方才的尚云,她边收拾桌子,边说道,“我觉得吧,这新夫人和少主之间有怪异。”
汐奚起身,轻盈的脚步来到贵妃榻上,随手从边上抽出本书册,“此话怎讲?”
“当初娶亲之时,少主便有诸多不满,要不是碍着老太君……再观现在,园子里头的人都能看出少主对新夫人是不冷不热,更有甚者,说夜间,他们是分床……”
“惜翎!”女子将书册阖上,表情严肃,“何时变得这么多嘴,这些话,在我跟前讲讲也就算了,要是传入老太君耳中,看不扒了你的皮!”
惜翎赶忙噤声,吓得不轻,隔墙有耳,她实在太大意了。吐了吐舌头,她小手在嘴巴上轻轻打了下,“看我这口无遮拦的。”
“多事,”汐奚随口笑道,“得给你找个婆家早早嫁过去,省得你在我身边闹心。”
“我才不要嫁呢,男人三妻四妾讨厌得很,苦的还不是女人,”惜翎拾起边上的抹布轻拭桌面,“我要找,就找个一心一意对我的,不论出生家世,只要对我好就成。”
汐奚正起身,她不知惜翎还有这样的心思,“那,你心中可有人选?”
惜翎娇嗔地轻跺下脚,面若桃花,别样羞涩,“汐奚……”
女子瞳孔一亮,“真的有?”
“也不算啦!”惜翎避过身去,背对着汐奚,一手掩饰的在桌面上不停擦拭,“很小的时候,我只是和隔壁的男孩玩的很好……不过,在我被卖入天涯海阁起,我们就失散了。”
声音失落,却仍能清晰感觉到里头的期冀,汐奚单手枕在脑后,嘴角噙笑轻念,“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惜翎脑袋压在胸前,一张俏脸涨的个通红,“好啦好啦,不提了啦!”
望着她娇羞的神色,汐奚不由展颜,她问了惜翎原先住过的地方,打算令人去打探一番,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景瑟有孕后,很多事都交给了汐奚处理,灵苑内,摆放着宫内赏赐的绫罗绸缎,马上便是夏季,那一身身凉薄轻盈的衣衫早就可以准备起来了。汐奚握住一匹料子精美的雪纺纱,扭头冲着惜翎吩咐道,“你去趟西宫将新夫人请过来选料子。”
“是。”女子欣然答应,两眼早已被那些争相斗艳的色彩给挤满,汐奚将景瑟选好的两匹令人送到东宫,“等新夫人选好后,你也选两匹,算是我送你的。”
惜翎杏目双瞪,即惊又喜,有些语无伦次,“不……这是主子们才有的。”
汐奚哑然失笑,将册子上送去东宫的两匹勾去,惜翎走出灵苑,见天色已经暗下来,树影婆娑间,偶有月光洒下。
来到西宫时,外头空无一人,连个守夜的都没有。
惜翎咬下吃惊,踌躇片刻后,蹑手蹑脚踏了进去,“新夫人,新夫人……”
里头毫无动静,随风摆动的树枝在地上投射出一个个令人心惊胆战的暗影,光怪陆离,惜翎轻咳几声给自己壮壮胆子,每走一步,插在发髻上,那枚汐奚给她的步摇便顺着节奏摆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新夫人……汐主子命奴婢过来……”
双腿刚迈上石阶,便见原先紧阖的殿门突然被打开,望着逼近的俊颜,惜翎未说出口的话卡在喉间,双膝软下欲要行礼,“奴婢见过少主……”
男子目光怪异,俊脸上有着不正常的酡红,双目充血,在打开殿门之际,外头袭来的冷风令他周身一颤,清明几许的眸子内,只看见那支不断摇曳的步摇。思绪混沌,他却能认出,那是汐奚发髻上的步摇。隐忍的欲。望想要冲破体内,殿泽面色痛苦,大掌猛地钳住惜翎肩膀,将她拉向殿内……
身子跌跌撞撞,女子大惊,慌忙要呼喊,“啊——”
不料,菱唇却被死死封住,殿泽掌心的温度灼烫不已,被困囚的怀抱,变得瑟瑟发抖……
汐奚等了许久均没有见惜翎回来,她搁下笔,唤来边上的丫鬟,“惜翎去了多久了?”
“不好了不好了——”那丫鬟正要回答,就见外头急急忙忙跑来一人,“汐主子,西宫出事了,惜翎她……”
“惜翎怎么了?”女子心头猛地揪起,霍然起身。
“您快去看看吧。”丫鬟急的两眼通红,汐奚心里本就有不好的预感,如今闻言,越发慌神。
急促的脚步匆匆朝着西宫而去,还未到达,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盖过一阵的吵闹,汐奚轻拾起裙摆,不顾门外几人的拦阻,走入园子。
手中的宫灯将夜色挥尽,只见几名丫鬟围成一堆,正在指指点点,汐奚拨开人群,墨色的瞳仁在望见那抹缩成一团的身影后,咻地放大。惜翎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发丝凌乱,裸露在外的香肩处,一抹抹於痕清晰明显,可见挣扎的痕迹。最触目惊心的,当属腿间已经凝固的血渍……
尚云也是披散着头发,完全没有了以往的神采,她扑上前拽住惜翎的衣襟,将那张惨白的小脸用力按在地上,“为什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你怎么进来的——”
声音,歇斯底里,震耳欲聋,而惜翎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两眼睁得大大的,无神地盯着一个地方,任她这般发泄。
汐奚小嘴轻呼,这时,殿门再度打开,她一抬头,便望见那双纯净的眸子,潭底,静若死水,原先所见的灵动,仿佛都不见了。殿泽一袭白色寝衣,那般胜雪的苍白,令他整个人看上去独显空灵。尚云停止了动作,顾不得礼仪,蜷缩在地上不断哭泣,殿泽走下石阶,汐奚看着他一步步走来,直到在自己身前站住。
方才所发生的事,她已经想到了。
透过这双如水翦瞳,殿泽在她眼中看见了自己,清冷的气息,唯独那双眼睛,已经不再纯净。
“你知道么?我这一辈子,只能碰一个女人。”
汐奚轻睁开双目,他的视线,令她有些难以承受,仿佛能灼穿心灵般……
“让我碰一下吧,成了我的人后,就谁也抢不走了。”
殿泽说过,等不到他想要的,这辈子,他情愿一个都不要。
那样的男子……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汐奚双目痛楚地望向惜翎,就在前一刻,她还令人出府打探那名男子的下落……
天,阴沉沉地笼罩在上空,仿佛要塌下来一般。汐奚好想在这刻能下场雨,倾盆大雨,能将这一切全部洗刷干净。
静谧一片,宽敞的空气中,只有尚云那悔不当初的痛哭声……
身后,脚步声匆匆赶过来,老太君在丫鬟嘴中已经知道一切,她跨入园子,二话不说便冲上去打了惜翎两个耳光。
掌掴的声音,清脆而疼痛,惜翎依旧动也不动地坐在地上,嘴角边,殷红落尽。
汐奚蹲下身,将她护在怀中,老太君听见尚云的哭声,越发急火攻心,“贱人,就你这样的身份也敢狐媚少主,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汐奚充耳不闻,只是抽出锦帕将惜翎嘴边的血渍擦去,女子怔愕许久,总算回过神来,两眼在望见汐奚后,落下两行清泪。
“不要怕——”
玄衅赶来的时候,俊脸阴沉,汐奚下意识的将身后女子护得更为严实,她知道殿泽在老太君同玄衅心中的地位,再加上他体质的特殊,他的全部,是不容一名丫鬟来‘玷污’的。
“让开!”男子居高而望,语气森然。
身后,惜翎吓得紧揪住她的袖口不松开,汐奚仰起下巴,目光艰难地对上玄衅,“王爷,这件事……”
“什么都不用说,”玄衅双眸内杀气正浓,“汐奚,让开!”
刺目的逼视,没有令她感到丝毫惧怕,她张开双手,“王爷,你冷静些!”
边上,老太君见玄衅顿下动作,她气恼地挥起拐杖一下打在汐奚腰部,重力砸来,几乎将她全身断成两半,汐奚摔倒在惜翎边上,小脸因疼痛而紧皱起。
望着老太君再度挥起的拐杖,汐奚一手按在腰间,另一手,强撑着令自己起身,“老太君息怒,就算打死了她,少主和新夫人也不可能再愈合。”
声音,不轻不重,却令人心头砰然一击,这其中厉害点明,瞬间,令气头上的老太君冷静不少。
殿泽这一生,碰过了她,就不可能再有别的女人。
玄衅目光复杂,他蹲下身来,大掌揽上汐奚的腰。女子疼的脸上布满冷汗,却不敢起身,玄衅握住她的手,说话的声音,有些无奈,“起来吧,觅娘不会对她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