罄冉呆愕片刻已然适应,其实这一路每过一个城镇便会百姓迎接凯旋大军,只是没有瀛洲城这么壮观罢了。她今日身上穿着件碧色骑装,搭着件云色披风,月光下容颜清美,乌鬓斜挽,唯一一件水色玉笄衬在发间,素淡中高雅绝俗。一路她神情和蔼,满面春风地对民众微笑,拱手行礼,清华郡主的称颂声响彻一路,震耳欲聋。
“这就是清华郡主?果真是她吗?果真传言不虚,真是仙女一般!”
“当然是清华郡主,世间哪还有第二个女子能有如此气势!”
“是啊!这气势不愧是赫赫有名的云帅,没想到还这么随和!”
蔺琦墨斜依在马车中,正陪着寻寻玩玉石弹珠,听着外面百姓们的赞誉声不免感叹。
“寻寻啊,将来要找个丑点的媳妇啊。”
“不!寻寻要美美的!”
“傻儿子,媳妇太美会被很多人觊觎的!”蔺琦墨郑重道。
“寻寻要美美的!”
寻寻听不懂父亲的话,也没功夫搭理他感叹的爹爹,敷衍一句,肥肥小手弹着毛毯上的玉球,正奋力往前面小坑里送。
寻寻不搭理蔺琦墨,却也不影响他的思绪,他沉吟半响再度叹道:“不行不行,得赶紧将你娘亲藏起来!爹爹武功退步成这样,打不过别人,你娘亲被抢走就麻烦了!”
寻寻这次倒是抬起了头,眨巴两下眼睛,咧嘴一笑:“抢不走!爹爹最好看!”
蔺琦墨顿时无语,将面庞贴向寻寻,瞪着眼睛研究他,半响仰天一叹:“完了,怎生出个小色鬼来!”
回到瀛洲城的帅府,众将早已迎在了府外,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了府,庆功宴已然摆上,罄冉被供上主位,她笑着端起酒杯,望着在坐的众人笑道:“这两年来大家都辛苦了,也谢谢大家信任我,不欺罄冉女流,此酒罄冉敬诸位,先干为敬!”
她说罢,扬手昂头,将手中酒一饮而尽。众人面有动容,齐齐整容,同时举杯郑重饮下此酒,这才笑语了起来。
“大帅说那里话,本该我们敬大帅才是。”
“大帅巾帼不让须眉,我等心服啊!”
一番笑语,苏亮却站起身来,目光肃然望向蔺琦墨,沉声道:“苏亮这第一杯酒敬英义王,若非王爷一夫当关,我旌国也许早也置身水深火热之中。苏亮连饮三杯,王爷自便。”
苏亮说罢,便极为利落地自斟自饮,三杯下肚。
对旌国给予的这个英义王的封号蔺琦墨却是不置可否,挑了下眉,笑着点头,执杯扬袖回饮一杯。
有苏亮打先,殿中众人亦纷纷敬酒,蔺琦墨倒也面不改色,一杯接一杯的饮下,笑容清朗。庆功宴异常热闹,大家都高兴坏了,推杯问盏,却于此时一声清亮的喝声自殿外传来。
“圣旨到!”
大殿蓦然一静,薄公公已入了殿,目光落在罄冉面上:“圣旨到,云帅接旨吧。”
问罪的圣旨来了!
罄冉于蔺琦墨对望了一眼,冲薄公公微微一笑,她起身行至厅中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军统帅云罄冉玩忽职守,居功自傲,致使皇陵受蛮夷侵扰,朕心痛彻。圣旨即达之日,削去其统帅一职,没收帅印,即日押解回京,听候处置。钦此。”
薄公公念完圣旨,罄冉还没来得及接旨,但是一干将领已哄乱起来。
“这不公平!陛下怎会听信谣言,当时情形大帅是保全大局!”
“是啊!当日丰泽一战未结束,大帅便令末将率军奔赴密岭,怎能罪责大帅,是末将没能及时赶到!”
众人纷纷向薄公公沉肃,却听罄冉大喝一声:“不得对公公无礼!这是圣上的裁决,岂有尔等质疑之地!不知轻重!”
众人一惊,虽是面有担忧,眸含不满,却都闭上了嘴。
罄冉这才看向薄公公,笑了下低头抬手,扬声道:“草民云罄冉领旨谢恩。”
接了旨,罄冉起身:“将帅印取来交给公公。”
“是。”
交接完毕,罄冉对殿中众人投以安抚的笑意,于薄公公一起出了大殿。蔺琦墨亦起身,白衣飘扬步下台阶,随之而去。
出了殿,罄冉停下脚步看向薄公公:“公公请稍等片刻,容我收拾一下便可离开。”
薄公公忙是一笑,道:“郡主不必慌张,来时陛下特意吩咐,不必催行。郡主刚从燕然关回来,待歇息两日再行不迟。”
见罄冉点头,他又道:“郡主莫要怪陛下,陛下也是无奈。老王爷带着一众皇亲国戚****闯宫,在乾和宫外跪了三日,陛下他……”
当日罄冉虽派鲁州军前往密岭阻挡图吉军,在丰泽城战结束又让苏亮亲带一队人马前往支援,然而皇陵终是有所损毁。京城那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若没有反应那才是奇怪。可这本就是罄冉预计在内的,自然不会生气。
她对薄公公抱以一笑,道:“我知道,公公一路也辛苦了,我让人给公公收拾住处,早些休息。”
薄公公笑着道谢,见蔺琦墨迈步而来,忙迎上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瓶:“英义王为我旌国百姓受苦了,这是陛下特意让奴才带给王爷的清阳丹,还请王爷好好休养身子。”
清阳丹乃习武之人的圣药,尤其对修炼内力有着奇效,由于所用药材皆稀有罕见,故而多少人追渴,得到一粒已是万幸。燕奚痕竟送来一瓶,倒是破了血本。
蔺琦墨含笑接过,却只淡淡道:“多谢陛下。”
回到寝房寻寻已经睡去,罄冉沐浴出来却见蔺琦墨斜依着床,正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方才薄公公给的小瓷瓶。
挑眉一笑,罄冉走近他,在床边落座,道:“这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急着修习内力了?”
蔺琦墨却是一笑,将瓷瓶随手丢开:“那瓷瓶可是海大师的手笔,价值万金呢!”
罄冉撇了眼瓷瓶,只觉异常精美,不甚在意的收回目光依靠着蔺琦墨的胸膛闭上了眼睛。
蔺琦墨自然而然揽她入怀,低头磨蹭着她微湿的发,喃喃:“真香……”
罄冉也凑过鼻子闻他,他的长衫上有股淡淡的男性气息,还有酒的香醇,交杂在一起似有安定人心的力量,让她的心暖暖。
罄冉笑,抬眸细细端详着蔺琦墨,望入他的眼瞳,只觉其间窅黑深邃,似可包容天地万物,他的唇角勾着一抹笑意,一抹小伙子无法具备的东西,那是经过岁月的积累与时光的打磨才会有的从容和淡定,温和和清雅,此刻的他竟是没有一丝一毫戾气,纯然的温润如玉。
罄冉一直很奇怪,自这次重逢,蔺琦墨似是少了几分玩闹张扬,却多了温和沉静,诚然这样的他更让她感到安稳。
经过调养,他的身子已经很是健康,面上泛着光泽,衬着那银色发丝,越发妖冶难言。罄冉禁不住叹息一声,连连摇头。
老天待这男人确实不薄!怎就生的如此!
见她一脸沉迷,蔺琦墨淡笑,眼底浮起涟漪:“怎么?喝醉了?”
罄冉却果真醉眼朦胧了起来,魅惑一笑,却道:“有你,我不因酒醉。”
她说罢揽上蔺琦墨的脖颈,便主动凑上了红唇,软香盈人,蔺琦墨绝世的脸上一双幽深迷醉的眼骤然眯起,双手一个用力便将罄冉困入怀中,狠狠吻她的红唇,直到她喘息连连才放过她,望着她两颊渲染酒酚的酡红,哑声道:“你这小妖精。”
屋中顿时空气升温,春色满漾,红浪翻涌。若两人知晓,此刻众将正在为他们劳苦地秉烛写那联名保奏疏,却不知二人会不会有那么一丁点的内疚之情。
翌日,罄冉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走出帅府,本以为会看到一辆囚车,却不想迎面就只有一辆马车。虽不算精美奢华,可对她这样的“罪人”来说已是不合规矩了。
诧异地看向薄公公,却听他道:“陛下吩咐的,郡主到了京城再换囚车也不迟。”
罄冉却也不矫情的推辞,登上了马车。这一路行的极快,七日后已在了赢城。也不知是不是燕奚痕刻意将她获罪的消息散布了,一路上每过城镇必有百姓前来相送,目光切切,祝福深深,罄冉为之感动不已。
赢城百里,罄冉便换乘了囚车。本还担心会给寻寻带来不好的影响,谁知道一见她入了囚车,寻寻便大喊着要“坐笼笼”。
结果便是,一到城门,听到消息来夹道迎接的百姓都瞪大了眼睛。只见那囚车中坐着三人,那女子面容美丽脱俗,不染凡世风尘;那男子更是面目俊朗,白衣潇洒,尤其是那一头白发胜雪飘逸,将俊美无双的面容映的更加出尘如仙。还有那小孩,粉雕玉琢,白皙的脸上镶着两颗晶莹的眸子,清澈明净地四处张望。
三人其乐融融地坐在囚车中,面有笑容,不时交谈几句,哪里像是背负滔天冤情的英义王,云女帅。望着囚车中情景,百姓们倒一时忘了他们是来欢迎两位旌国的英雄的,是来为两位英雄喊冤助威的!只能用无比仰慕的目光追随着囚车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