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便要起身,四郎忙伸手拉住她,嘿嘿一笑:“天地良心,我刚才说的可没一句假话。”
“真话?那好,我问你,你去皇宫果真只是想见识下,顺便再捞几件宝贝?那皇宫可是说出便能出的!”罄冉拂开他的手,目光嘲讽。
“嘿嘿,我去皇宫确实是有我的目的,只是不能告诉青妹。不过云妹难道就不动心?这么好的机会混进皇宫,接近战英帝,难道云妹不想试试?说不定……”
听他突然换了称呼,罄冉莫名一恼,轻叱打断他:“说不定什么?就凭我一个孩童就算是入了宫,难道会有机会杀掉战英帝?笑话。”
四郎见她迈步便向来路回走,忙快步跟上。
“就算杀不了战英帝能见见他难道不好吗?你要对付他,总是要知道自己的对手是怎样的才有的放矢啊。所谓知己知彼,如此机会可不多哦,再说你现在小小孩童,行事反而会方便不少,谁会将注意力放在一个孩子身上?”
罄冉脚步一顿,面上若有所思,心中微动,可却生生压下那份冲动。她心知进宫要冒怎样的危险,虽是男孩所说有理,可万一有差便是万劫不复。
四郎见说动不了她却也不急,紧追不舍又道:“你现在被通缉,这半年来怕是没睡过安稳觉吧?现在的皇宫对你来说该是最安全的地方,难道青妹不这样觉得吗?”
罄冉脚步不停,眉头微蹙,心道这男孩怕是心机之深不低于那凤瑛。但听他这些话,句句紧抓要害,这般会说服人,果真是知道她的软肋所在。
四郎见罄冉越走越快,眉宇间这才有了些焦急,伸手拉住她,待她望过来,他肃整面容极为认真道:“一个月,最多一个月,我定安全带你出宫,你相信我。”
男孩虽是面容尚小,可眸光竟是说不出的坚定,眉宇间闪现的担当和决然令罄冉一愣。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四郎,见他目光坦然毫不躲避,月光下黑亮的双眸熠熠生辉,几分清亮、几分真挚、几分恳切、几分执着。
他那神情竟肖极了靖炎,曾经那个总缠着她的男孩也曾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她。
“冉儿,你等我长大娶你好不好?我定好好待你,就像你爹对萝姨一般,你相信我。”
罄冉心头一触,莫名地已是相信眼前男孩定不会伤害自己。她双眸轻眨,低头片刻,半响抬头道:“两个问题。”
四郎双眸一亮,轻呼一声:“你答应我了?好,别说两个问题,十个八个你只管问,四郎定据实以告。”
罄冉点头:“你是谁?我总要知道你是谁,才能考虑要不要信你吧。”
四郎一怔,许是不想她会问这个,随即裂嘴一笑:“蔺琦墨,麟国人士。我不是战国人,所以你不必担心,我没有算计你的理由。”
麟国与战国之间尚隔着燕国,两国之间向来没什么来往,罄冉心知他的意思,轻轻点头。
“你既会雁城话,想要进宫自去便是,为何非要拖上我?要知道我现在可正被通缉,是逆贼,倘若我被发现你岂不是也要跟着倒霉。”
“我也想自己进宫啊,可宫里要的是婢女不要男童啊。”四郎苦恼说道。
罄冉蹙眉:“带上我难道你就变成女童了?再说宫中要的是婢女,我年龄尚小也不合条件,我更不会说什么雁城话。”
“宫中多是年幼便入宫的婢女,你如今的年龄正好。等下你只装成是我的妹妹,饥饿虚弱已经说不出话了,其它一切交给我就好。”四郎朗声道。
“这么说你随便找个女子便可,为何偏要找我?”
四郎眨眼:“我想跟青妹妹多亲近亲近啊。”
见罄冉冷目扫来,他撇撇嘴:“我在这京城并没有相识的人,进宫又不是什么好事,还有危险,四郎可不做亏心事,不欲害人。找你是因为你会功夫,进宫危险小点,再说我们各取所需,岂不甚好?”
天上霜,凭时起,月转昔容,霜色有无中。
相识常在雨朦夜,朱窗素纸,相隔相与,清冷话凄凉。
月半风起,声渐响,炉旁温酒,青梅水中香。
户中银妆微亮,明月光,应是天霜,凝心化纸,欲问座旁,可有一席安吾乡?
低低的曲调带着浓重的哭腔悠悠回荡在山谷间,说不出的凄凉悲楚。罄冉趴在四郎背上,听他一步一哽咽地唱着歌,用的该是那雁城话,听上去果真与战国话很是不同,话语间全套入声,鼻音韵尾对应,浊塞音声母,果真艰涩难懂。
罄冉听了半天也不知他唱的什么,只是歌声倒比战国歌曲多了几分缠绵婉转,不似战国歌曲的粗犷雄浑,想来是地域的影响,雁城临海,自是多了几分柔情似水。
两人一步步接近那座隐藏在山腰的庙宇,听四郎说庙宇是为纪念前朝名将蔺拓而建,如今已成荒庙。罄冉望着庙宇中隐隐透出的火光,微微眯起了双眸。
她之所以决定进宫,除了四郎说的那些理由外,也有自己的考虑。倘若她现在进宫潜伏,慢慢博取主子的信任,只要她有耐心,有毅力,慢慢找寻机会,她相信定有办法接近战英帝,报得大仇。
她倒是不担心四郎会对自己不利,除了心中莫名的信任之外,他既让她以他妹妹的身份混进宫,那两人便是绑在一起的蚂蚱,定是要同进退的。
他进宫的目的,既然不愿告诉她,那也无所谓,就如他说的,他们各取所需便是。只是她需得警觉些,别让他拖累她便好,谁知道这厮进宫想干什么。
此时庙宇已在跟前,罄冉忙收回心神,见庙宇中已有数人冲出,她忙闭目死死趴在了四郎背上。
四郎见人影闪出,低着头隐去唇角一记浅笑,口中歌声却更加嘹亮了起来。一声一抽,唱的越发凄惨,孩子的声音本就尖锐,再被他刻意一颤越发凄厉了起来。
罄冉听得一阵蹙眉,只觉他的哭声在这幽深的山谷中,破破烂烂阴气沉沉的庙宇前堪比夜半鬼叫,真真是狼哭鬼嚎。
破庙磨磨蹭蹭闪出了三个小兵,其中一个大胆地举着火把上前两步大喝一声:“是人是鬼?”
听到喝声罄冉撇撇嘴,狠撞了一下四郎的腰侧,心道别还没说话他们便被当成厉鬼被这些兵勇射死。四郎被她大力一撞抽了一口气,啊地大叫一声,接着便直直向后倒来,死死砸在了身后罄冉身上。
罄冉直疼得闷哼一声,瞪向四郎,却见他迅速吐吐舌头,接着便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小妹……呜呜……小妹,你醒醒啊,别吓哥哥啊。”
他哭声甚大,说的又是雁城话,罄冉虽是听不懂可却能猜到他喊的什么,暗自白了白眼。
“******,是两个小孩,吓死老子了。”一个络腮胡子的兵勇举着火把,待看清两人骂骂咧咧道。
其它两人也跟了上来,对着抱着罄冉哭喊的四郎喊道:“妈的,别哭了,大半夜的也不怕招来冤鬼。”
树影重重,火把微弱的光线打在面上,罄冉微微睁开双眸,从眼缝中见四郎收了哭声,连滚带爬地扑到那官军的身旁,又哭又喊,光影下他小脸上泪水涟涟,明明闪闪,罄冉冷哼,这厮可不是一般的能装,演戏功夫炉火纯青。
“哭什么哭,老朱,我怎么听他说话这调调倒像是陆大人说的那雁城话啊?”小兵踢开四郎,问向旁边的络腮胡。
络腮胡正沉吟间,四郎却大叫一声:“官爷,救救我妹妹吧,她都快饿死了,你们好人有好报,求求你们救救她,赏两口吃的吧。”
“嘿,你小子会说战国话啊,那他妈鬼叫什么!”高个的小兵上前就要踢四郎。
四郎吓得一哆嗦,身体微微向后一侧,高个一脚踢空踉跄两下。正惊疑,回头却见四郎缩在地上抖成一片,暗骂了一声邪气。
那络腮胡子却是蹲下和颜悦色问道:“小子,你方才说的可是雁城话?”
四郎一抖,这才抬头抽泣道:“我……我和妹妹都是雁城人,跟着……跟着爹爹跑生意,碰到了山贼……爹爹死了,我们……呜呜……”
络腮胡子眼眸一亮,那另外的两个小兵也是神色一怔。
“嗬,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高个说着便走至罄冉身旁蹲下,拍了拍她的脸,见她有气无力地抬了下眼回头道。
“没事,饿的,吃点东西一准就活蹦乱跳。”
“军爷,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吧。”四郎哭声又起。
络腮胡子却是一笑:“放心吧,我们自是会救她的。带进去,听听头儿怎么说。”
他说罢兴冲冲就往庙里冲,那矮个的小兵正欲过来抱罄冉,却是四郎赶忙扑到他面前做了个揖挡住了他。
“谢谢军爷,岂能劳累军爷,我来我来。”四郎说着弯腰便将罄冉拉起背在背上,脚步踉跄地跟着进了庙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