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个,罄冉心头竟升起一丝得意,心情顺畅地除去衣物便跳入了水中。
一翻清洗,将那镶绣的长衫穿上,在小铜镜前落座。望着镜中映出的清雅面容,她目光一凝,微微一思。
转身从破衣服中翻出几个小瓷瓶,正是自己易容用的东西,她挑唇一笑,重新在镜前落座,忙碌了起来。
罄冉对镜描画,没多时镜中人已是变了副模样。这次罄冉没有将自己往丑处打扮,反倒处处彰显优点。
将眉加浓加密,将双眸勾得狭长而上挑,将鼻扫得更挺,将脸画出坚硬的线条,将唇角掠出薄锐的锋线。
顿时整个人便一晃变成了清冷挺俊的少年公子,配着一袭白衣,越发高华傲然。
房外适时响起敲门声,罄冉将案上散落的瓷瓶收好,放入怀中,这才跨步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男子正是方才带自己入屋的那英挺侍卫,此刻他正瞪大了眼,一脸惊讶地微张着嘴。不过到底是凤瑛的近身侍卫,片刻他便收敛了面上表情,又恢复了那种无情无绪的面容,低头躬身让道。
“公子请,相爷正在房中等候公子用膳。”
罄冉点头,迈步而出,跟着他走至隔壁房门。男子推开门扉,迎面凤瑛正就着铜盆净手。
素白的修长双手轻撩清水,动作优雅,水声如歌,与房中简陋的布局格格不入,却又异乎寻常的让人觉得本该如此。
罄冉迈步而入,他也不回头只淡笑道:“冉冉不必客气,坐吧。”
侍从拉开椅子,罄冉落座,眼见凤瑛净了手,侍从奉上香巾,他擦了擦手,又掷回铜盆中,接过侍从奉上的清茶和洁盐,轻嗽数口,吐于漱盆之中,这才欲转身。
罄冉忙收了目光,望向满桌菜肴。
凤瑛转身却是一愣,微眯着眼将罄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翻,才笑着落座:“冉冉这般装扮,风采倒是不输蔺四郎。”
罄冉听他这般说,蔺琦墨嬉笑风流的嘴脸便在眼前滑过,她微微蹙眉,眸中闪过一丝不快。
凤瑛将她的表情收入眼中,唇角轻挑,执起了银箸,夹了段清笋笑着放入罄冉面前碗中。
“这菌溜青笋味道很独特,是用新鲜蘑菇、香菌、兔肉炖过的高汤浸泡后方入锅清炒的。虽是简单倒也清爽,冉冉试试。”
罄冉眼见面前菜色荤素调配,色彩搭配显是用过心的,就连盛菜的瓷器都是成套精美,显然不是这旅舍所有。她的眼前晃过牢狱中三个大汉争抢一只黑面馒头的情景,不免轻嘲道。
“这清笋可不是这季节的东西,依我看这菜可称不上简单。”
凤瑛却也不介意,只撇了罄冉一眼,淡笑着又夹了一块瘦肉放入她碗中。
“冉冉这几日吃苦了,多用些。”
他见罄冉虽是不说话,却执起了银箸便也不再多言,用起了膳。
罄冉撇他一眼,尝了尝他夹到碗中的瘦肉,只觉味道极为鲜美,不免眼睛一亮,又细品了两块,却见凤瑛含笑望来。
“冉冉觉得这樱雀鸟肉好吃?那不妨多用些。”他说着示意一旁侍从,侍从忙跨步上前将那盘肉移到了罄冉面前。
罄冉口中动作微微一顿,禁不住想起那只樱雀鸟圆瞪的黑眼珠和它歌声般的鸣叫,不免觉得一阵发怵。冷冷撇了眼凤瑛,又动起了筷子,却再不碰那一叠樱雀鸟肉。
两人一时无语,罄冉不得不承认,凤瑛很会享受。一顿饭吃下来,罄冉只觉异常舒服,果真是色香味俱全,怕是连各种营养也是均衡搭配的。
两人用过膳,侍从撤下盘碟,又奉上香茗。凤瑛轻呷了口茶,望向兀自垂眸不语的罄冉。
“冉冉没有话要问凤大哥?”
罄冉挑眉一笑:“我问了,你便会回答吗?”
凤瑛淡然而笑,微微颔首。
“你要带我去哪里?”
“耀国帝都景城。”
“你为何要花这般大的工夫来找我?”
“冉冉这话奇怪,凤大哥只是担心你而已。”
“哦?那当年给我吃凝露丹也是担心我?”
“凝露丹是千金难买的圣药,当年冉冉几日几夜未曾休息,凤大哥只是怕你身子承受不住。”
罄冉听到此,再不多问,轻嘲而笑,起身便向外走。
“凤大哥对罄冉的好,罄冉心领了,想必凤大哥也累了,罄冉不打扰了。”
凤瑛见罄冉头也不回拂袖而去,却是微微挑眉,笑容更深。轻呷了口茶,慢悠悠抬头,冲一旁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人点头迈步而出。
罄冉回到房间盘膝而坐,运气数周,便和衣躺下,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雨已经越下越大,暴雨斜飞砸在窗棂上,砰砰而响。寒风呼啸,将外面的一切声音都弥散在了风雨中。
可罄冉还是隐约扑捉到了绵长的呼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房间外果然是布满了高手。
想到方才凤瑛的回话,和他面上和炯如风的笑容,罄冉不免挑眉冷笑。她能想象,倘若自己现在跑去质问他,为何在她的房外布满耳目,他定会很肯定的告诉自己,这完全是为她的安全考虑。
眼前清晰滑过凤瑛面上的真挚和柔和,罄冉讥笑数声,男人演起戏来比之女人可要有水准的多。
她翻了身不再多想,闭目间聆听着落雨的声音,没一会便睡了过去。
临到半夜,罄冉却突然睁开了眼眸,细细聆听,眉宇一跳,翻身而起。
几乎同时,隔壁的凤瑛也察觉到了异常,长长的睫毛微闪,却没有动作,只留意着外面的声响。
没一会,嘈乱的声响纷纷传来,声音越来越大,偶尔几声惨叫刺破了夜的寂静。显是他的近卫风啸卫和人交上了手。
凤瑛并不心慌,他知这旅舍附近有近百名暗卫,除非是大批敌人来袭,否则无人能突破至他的寝室。
片刻后,耳听动静越来越大,他这才睁开了眼眸,微微蹙眉,坐起了身。
“十三,怎么回事?”
“回相爷,清风已带人迎击,相爷无需多虑。”
屋外传来应话声,凤瑛沉吟一声,正待躺下,却听不远处传来清风的怒喝声,接着嘹亮的啸声自四面八方传来,正是风啸卫遇到强敌时才发出的信号。
凤瑛猛然起身,扯过一旁长袍急速披上,但听外面的啸声已是越来越急,显然来者甚众,而且武功不低。凤瑛面色凛然,闪至窗前,推开窗户向外望。
院子中黑影重重,剑光如织,正是风啸卫和一群黑衣人战的难分彼此。耳听旅舍外不断传来惨呼声,更有黑衣人不断从外涌入院中,看来外面的风啸卫已是不敌。
凤瑛双眸眯起,正欲闪身而出,三道凌厉的箭气带着破空之音骤然而至,箭势甚为骇人。
凤瑛不敢硬接,错身间白袍飞掠,那三只白翎箭已是从身侧飞入房中,竟直直没入墙中,深达数寸!
凤瑛目光落在那巍巍颤动的箭羽上,面色微沉。身影闪动,掠过悬与帐侧的宝清剑便冲出了房。
此时庭院之中黑衣人已是又多了一倍,仅剩为数不多的风啸卫在苦苦抵抗,凤瑛不想这群人的速度竟如此之快,面容不免又沉重了几分。
此时身际气息浮动,他微微挑眉间,十四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呈半月形将他围堵在了廊下。凤瑛却不惊慌,目光四扫,清风而笑。
“云燕十四鹰,果真名不虚传。”
黑衣人似不想他竟如此快便分辨出了他们的身份,微微一怔,相互交换了个眼色。位列正中的貌美女子娇俏一笑,声若清铃。
“凤相好眼力。”
“七妹莫要跟他啰嗦,动手,迟恐生变。”
那人话语一落,十四人身影同时移动,攻势凌厉直逼凤瑛。屋檐下顿时宛若群燕惊飞,令人眼花缭乱。
凤瑛手中长剑破鞘而出,只觉周身杀机重重,他下手也毫不留情,剑势如风如雷,身形卷旋间带起层层雪浪,转眼已从屋檐交手数遭,战到了庭院中。
此时看守罄冉的风啸卫眼见形势危急,早已加入了战斗,可他们迎敌间却仍将罄冉围在中间。
黑衣人越来越多,风啸卫纵使武功高强,可也抵不过这般疯狂自残性的袭击,渐渐的围在罄冉周身的风啸卫越来越少。
罄冉却是无动于衷地站着,面无表情地望着庭院中衣炔翻飞的凤瑛。
显然那围着他的十四人是这些黑衣人中武功最为高强的,而且他们默契很高,攻守有序,物器长短有异,配合极好。
凤瑛虽是武功高强,可一时竟伤不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而那十四人显然也奈何不了凤瑛。十四人围成的圆弧中,顿时陷入了胶着的耐力战。
罄冉一瞬不瞬地盯着凤瑛,只觉此人剑势变幻莫测,一时霸道,一时轻灵。霸气时凛冽无比,与其清风俊雅的形象完全不符,轻灵时却又翩翩若仙,让人恍若观舞。
围着他的黑衣人攻起的劲风荡起他的衣炔,而他如同穿行在狂风骇浪中的扁舟,又似狂风暴雨下的青松,每每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剑,却总能破除密若丝织的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