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也不再像在军营中那般疏离。罄冉和燕奚痕一路谈笑,倒是相处的十分融洽,罄冉这才发现燕奚痕学识竟非常丰富,谈起诗词来还真似个书生,温文儒雅。
而燕奚痕见罄冉面上神情由军营中的刻板严肃清冷转为生动,有时甚至会露出些略显女儿态的俏皮愉悦,不免看向她的目光中更加笃定了起来。心情也自是在这种笃定中越发畅快,每每朗笑,倒是显得亲和了许多。
由于两国战旌两国交战,前往高松岭的一路上基本都没遇到什么人,一路西行,两人只在几处哨所看到了些战国哨兵。这日夕阳西下,两人在一处山谷停了下来,燕奚痕指着前方的高谷,告诉罄冉那处便是他们的目的地高松岭。
这一路燕奚痕给她讲了这附近的地形,及旌国的战略防暑,由于这处多山,战国若是举兵来侵只能走高松岭一线,这也是他们此来的缘由。
罄冉十一年住在云荡山,虽是不多出山,可对这附近的地形还是有所了解的。在军营听到要来高松岭便知道所为何事,可却不想燕奚痕竟会将这种机密要事告知自己。知道他已信任了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感动。
月光如水,罄冉跟着燕奚痕沿山谷翻过一处山涧,只听耳边传来叮咚之声,正觉奇怪,两人转过一处石壁,一股清泉陡然突突而出,泉水白腾腾一片,热气盈盈,竟是一处温泉。
“易青,你进军营还没有好好沐浴过吧,这可是本王精心为你安排的惊喜,怎样?高兴吧?”燕奚痕微微低沉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罄冉一惊,回过神来向他望去,却见他目光在氤氲的水汽下显得越发幽深,涟漪波光似在其间滑动,带着深深的笑意和探究望着自己。
罄冉心一紧,忙扯出一个笑来:“王爷如此体贴下属,易青感激不尽。”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天知道她此刻心中正充斥着怎样的惊恐。顿时这几日来燕奚痕的反常在脑中清晰了起来,这人分明就是怀疑到自己的女子身份了。
枉费她一直将他看成是沉稳内敛、心思坦荡、温和无害之人,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人分明比凤瑛、蔺琦墨之辈更加阴险。
那两人一个笑面狐狸,尚能坏的让人察觉。一个干脆懒得遮掩,坏得彻底。
而眼前人,狡诈隐在温和中,竟让人不知不觉还以为他是什么坦荡君子。天知道半夜三更将她带到这处来有什么企图!还君子?分明就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说不定还是大色狼。
罄冉正兀自诋毁着燕奚痕,想着对付此人的办法。
燕奚痕却已是饶有兴趣地依着大石盯着她看,眼见她清隽的面容因为水汽蒸腾而显得清透水润,面上更是隐含怒气,他只觉心中一阵喜悦。
那感觉让心头一阵酥酥痒痒,陌生却甜蜜,他眼见罄冉目光沉沉似在思虑着什么,忙起身笑道。
“我去捡些干柴来,一会我们好烤烤衣服。”
他那后一句话刻意放低声音凑近罄冉,罄冉只觉他灼热的气息便吹拂在脸颊,顿时便一阵尴尬,微红了双颊。
而燕奚痕已是迈着轻松的步子向一旁树林中走去,风中隐约竟还传来他欢愉的歌声。
罄冉恨恨回头,瞪向他消失的方向,一阵头疼。
怎么办?
潭面水雾缭绕,白茫茫一片,月光下仿若仙境,带着飘渺和诱惑。水汽扑面,微暖潮湿,迎面而来的风似乎都要热了几分。
罄冉眼见燕奚痕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间,初初的惊慌已经不见,心也在这般静谧的环境中安宁了下来。
不就是怀疑她是女儿身嘛?虽说各国都有不允女子上战场的明文规定,可是就算被燕奚痕发现了女子身份,大不了自己卷铺盖走人就是。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慌乱来自哪里,倒似做了亏心事一般。
再者,燕奚痕怕也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定,不然也不会将她带到这里试探与她。只要她表现的够镇定,料想他也不会真要验明正身。
罄冉这般想着兀自挑眉一笑,望着眼前的温泉,只觉一阵欢愉,她也确实该好好沐浴一翻了。眼见燕奚痕尚未回来,罄冉便也向山林中钻去,一路学着山鸡的叫声,果然没一会便引出几只山鸡来。
待回到温泉,燕奚痕已经架起了火堆,眼见她提着两只山鸡过来,竟是一愣。
罄冉却仿若未知,笑着晃晃手中野味,在温泉边坐下,兀自收拾了起来。
“王爷今日有口福了,易青别的不会,这烤野味的本事却是有的。”
眼见罄冉笑得洒脱,燕奚痕一阵迷惑。若说眼前人是女子,那她也太随性了吧。和他一个大男人呆在这种地方,竟是毫不所知般,一点都不紧张?他不免心中忐忑了起来,这几日来的笃定竟又动摇了起来。
罄冉察觉到燕奚痕打量的目光,心中竟是有几分得意,动作越发轻快了起来。几下处理好山鸡,削了木棒将山鸡架于火上翻烤,不时用匕首在鸡身上划上几刀,手法利落,没一会空气中便弥漫起一股香气来。
那香气飘荡在鼻尖,燕奚痕却是眉宇微微蹙了起来。若是眼前人乃是女子,她所作所为可当真没一样如姑娘的。沙场拼杀、军营舞剑、就是这烤野味的本事也非是女子所为啊。
燕奚痕正兀自望着罄冉发怔,罄冉却是忽而笑着回头:“王爷看着我做什么?当真把易青当姑娘看呢?”
燕奚痕却是一笑,随手添了几支木柴,道:“易青确实长的极似姑娘。”
罄冉翻了个白眼,挑眉:“像那什么女刺客?王爷,说起来战旌两国交恶,您为何要阻止那女刺客杀战英帝啊?”
燕奚痕目光微锐望向罄冉:“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呗,听苏亮说那女子很是了得,长得又是倾国倾城,易青自然上心。”
罄冉目光坦荡望向燕奚痕,见他蹙眉,心中不免得意。他怀疑自己是那女刺客了吧?她料他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厚脸皮的自卖自夸。
果然,燕奚痕盯着罄冉看了会儿,竟兀自摇了下头,才幽幽道。
“战英帝比砮王好打交道,狄飒一直想出兵旌国,对于攻打燕国却不甚赞同。再者,现在战国砮王、峙王多有嫌隙,战英帝又迟迟不曾立下太子,朝廷之中朋党之争甚为严重。君臣非是一心,国家岂能强盛?若是此刻战英帝突然驾崩,狄飒拥有禁卫军,能即刻控制鹊歌城,多半是他登基为帝,到时候旌国怕是会面临大军犯境。”燕奚痕说罢,探究地看向罄冉。
罄冉心中气愤,但是却也知各自有各自的立场,何况这些日子从军,她人也成熟了不少,对于仇恨也有了些新的看法。虽是怨怪此人搅了她复仇大事,却也谈不上激愤。
她面上一笑:“王爷想的倒是长远,只是那女刺客怕是恨极王爷了呢。”
燕奚痕挑眉:“哦?易青是这般以为的?”
罄冉点头,撕下一块鸡肉来递给他:“那姑娘冒险去宫中行刺,定然是和战英帝有什么深仇大恨,被你这么一搅,岂能不气?”
燕奚痕定定望着她,半响轻咬手中烤肉,问道:“易青,你为何参军?”
罄冉大口撕下一口鸡肉塞进口中,挑了挑火堆,笑道:“为功名呗,易青可不像王爷出身富贵,吾等乃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自是要靠双手拼功名。”
燕奚痕目光轻闪,只觉她大口吃肉的动作,看上去是那般洒脱,一点也不显粗俗,显是受过很好熏陶,又怎可能是穷人家的孩子?何况她的功夫,她的见识,皆非同凡人。
“你师出何人?”
罄冉一愣,对上他幽深的双眸,笑道:“非是不愿告诉王爷,实乃当初易青拜师时师傅便有言在先,不准透露他老人家的名讳。”
燕奚痕见她不愿说便也作罢,点点头,又道:“你家中可还有亲人?”
罄冉心念一动:“易青还有个妹妹,她和我相貌都随母亲,王爷若是见了,一准说我们像。”
燕奚痕心中一堵,英挺的双眉蹙了起来,他定定望向罄冉,眼见她笑容温暖,目光映着火光暖意融融,显是想起了妹妹心中高兴。他不免对心头所想再次狐疑了起来,只觉似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口闷闷的令他喘息不过。难道那日在酒楼中所见乃是易青的妹妹?可他……他心里喜欢的是易青啊!
罄冉见他不语,也不再说话,兀自吃着肉。
燕奚痕听她不再说话,抬眼间却猛然一惊,只见一只蛇正吐着长长的信子自罄冉身后的石缝中探出身来,眼见便要咬上她的后颈。
燕奚痕大惊,来不及拔剑便扑了上去,他将罄冉扑到,大力之下,两人在地上滚了两下,在温泉潭停了下来。
罄冉正咬着鸡肉只觉一个黑影如巨石压顶,将她压在了身下,滚落在地,哗啦一声手中烤鸡已是掉落在了水潭中。她扭头只觉脸颊蹭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对上燕奚痕幽深的双眸,顿时一阵心跳失速,睁大双眼看着燕奚痕近在咫尺的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