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奚痕顿时哭笑不得,低声长叹:“本王何时说是苏亮那小子了!”
罄冉一想,也是啊,要是苏亮也不该是从去年冬天才开始的,苏亮跟着王爷十多年了。等等!去年冬天!
她顿时一惊,“啊”地惊呼一声,甩脱燕奚痕拉着的手站了起来,一脸惊慌失措。
燕奚痕唇角有笑意滑过,却不容她退缩,站起身来:“我喜欢的那人功夫比苏亮要好,样貌可比苏亮清秀多了,身材也要纤细不少……”
罄冉被他逼的步步后退,只觉他望过来的双眸似带着磁力,要将她整个卷入,她的心怦怦而跳,脚下一湿,竟已退至河边。
“王爷,我……我堂堂七尺男儿,王爷且莫开这种玩笑,我……我要回去了。”
她说罢,绕过燕奚痕便向军营的方向跑去,头也不敢回,耳边呼呼风响,只觉双颊生生的烫,脑中混沌一片。
燕奚痕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朗然一笑,神情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
易青啊易青,若你是男子,此刻该当气恼愤怒,万不该如此失措紧张。我真真是笨,竟此刻才发现真相。
身后传来燕奚痕爽朗的笑语,罄冉脚下一个踉跄,跑得更快。
“易青,我不管你为何女扮男装到军营来,但今日后我会护你周全。”
罄冉奔回营帐,只觉心砰砰跳得厉害,双颊更是烧起了两片火云,她倒了水几口喝得干净,在床上躺下,闭上眼睛。
脑中一会儿是燕奚痕黑亮的双眸,一会儿又晃过蔺琦墨调笑的泼皮样,她只觉心一阵鹿撞般失控,一会期许,一会烦躁,也弄不明白自己在期许什么,更不知接下来该如何面对燕奚痕。
她觉得这夜混乱极了,一切都好突然,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前世的她为弟弟根本无暇顾及感情,倒是有过两个追求她的男孩,可天知道她连他们长的什么样儿都没留意。
自到这个世界,仇恨压的她不得喘息,那夜蒙山的大火让亲人一夜离去,五条血淋淋的生命压在心头,让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似乎活着便是为了报仇。
加入军营以来,看多了血腥,看多了死亡,百姓疾苦、弱肉蚕食,仇恨在心中渐渐变得没那般重了,她心中有了更高的追求,有了更远的眼界,那便是为这天下早日安宁尽一份心,一份力。
然而今夜的一切却搅得她身心不宁,她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撩起帐帘,望着深邃的夜空,那满天繁星闪烁着明辉,宛若母亲晶亮的双眸。
“娘,你教教女儿……”
夜风醺人抚上面颊,望着宁静肃然的军营,悠远起伏的山脉,罄冉的心也慢慢沉静了下来,目光渐渐恢复清明,转身进了大帐。
而这一夜,身在不远处的主帐也是不太安宁。
蔺琦墨躺在榻上听着内帐燕奚痕不停翻动身子,他没来由地蹙起了俊眉。抬手再次抚摸着双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异样,想到自己每每在罄冉面前失去控制,他心中升起一丝辨不明的情绪。
无疑,对这个性情坚毅的青妹妹,他从小便是欣赏有佳的,甚至可以说是疼惜她的。可是再多呢?为何今夜景轩自外面回来一脸开怀畅快,他看到竟会不舒服,竟会心中犹如虫蚁啃噬一般不安?!
他心中烦躁,不由翻了个身,却听内帐传来燕奚痕的声音。
“四郎,还未睡呢?”
蔺琦墨失笑:“景轩不也一样。”
帐内响起轻笑,似乎还带着畅然之意,复又低不可闻,半响帐中响起燕奚痕的轻声。
“早些睡吧,明日还要烦劳四郎。”
燕奚痕听帐外不再传出声响,便翻身闭上了眼睛。
帐中静寂,唯有风声吹过帐幕送来巡夜兵勇整齐的脚步声,及公马清夜中的嘶鸣之声,母马随之而来的低吟声,隐隐中让人的心也焦躁了起来。
好男儿浴血疆场,然而在这样迷人的夜色下,在这样夜深人静时,内心却亦涌动着热血情怀,如发缰的野马如蚁噬啃噬,令人畅然却又难耐。
静默中,两人似乎更感受到了什么,却谁都不再多言,一夜无话。
翌日,天蒙蒙亮,罄冉便出了大帐,刚迈步便见主帐幕帘被大力挥开,燕奚痕步伐轻快走了出来。
罄冉一慌,本能低头想要转身,却传来燕奚痕的唤声。
“易青,早。”
罄冉抬头对他点头而笑,尚未说话,蔺琦墨背着个大包袱走了出来。
“景轩,四郎这可就去苍松密谷了。能不能说服陆老将军,四郎可不好说啊。易青,走吧。”他说着走向罄冉。
罄冉一愣,燕奚痕忙大步走上,双眉蹙起:“四郎,我派苏亮和燕云卫凭你使唤,易青……”
“景轩,这一路狄飒必定派人拦截,人多了反倒容易惊动敌人。我看还是我和易青一起,以我俩轻功,伏兵想要发现也不易。”蔺琦墨打断燕奚痕的话,挑眉道。
罄冉听得大致,已是明白,燕奚痕尚未说话,她忙开口道:“蔺将军所言极是,还是我去吧,我这就收拾东西。”
她说罢便飞快地闪入了帐中,匆匆收拾了衣物和水囊奔了出来。迎上燕奚痕微蹙的眉,她目光一闪,看向蔺琦墨。
“蔺将军,走吧。”
“易青。”身后传来唤声,罄冉回头撞入燕奚痕灼灼的目光。
燕奚痕上前,半响叹息一声,道:“路上小心,我会派人在幽涧谷口接应。”
“我会的,王爷放心。”罄冉说罢,转身跟上蔺琦墨。
两人出了军营,蔺琦墨一个清脆的哨声,一匹通体纯白的马自树林中嘶鸣着飞奔了出来。
罄冉骑在清风身上,正奇怪燕奚痕的飞流怎么不在马厩中反倒在营外。马儿离近,她却发现那马儿甩动的尾巴赫然被剔得光光,身形和飞流也不太一样。
见那马儿冲向蔺琦墨,一人一马亲密的很,罄冉摇头。
“这是我的小白,小白,这是清风,以后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啊。”蔺琦墨将他的小白拉至清风面前一本正经道。
罄冉想起蔺琦墨在战场上喜穿银甲,骑白马,所以得名飞云将军。此刻见他端坐白马之上,白衣飘然,眉眼俊朗,人模人样,又想着他平日的可恶,不免愤愤道。
“别以为骑白马就是王子了,哼。”
蔺琦墨见她策马而去,挑眉跟上:“怎么?在冉冉心里难道只容许燕奚痕骑白马?四郎怎么觉得冉冉在躲着景轩?”
罄冉一愣,瞪他一眼,在他探究的目光下又觉一阵莫名心虚,一甩马鞭便冲了出去。
蔺琦墨双眉微蹙,盯着她背影望了半响才策马跟上。
翌日,日上三竿时两个翻过一座山头,到了苍松密谷南面的乌莽山。此处乱石嶙峋,没有一颗植物,山路难走,骑马只能缓行。
夏日的太阳毒辣的很,罄冉顶着太阳,被晒得头晕脑胀,撇了眼身旁躺在马背上,头顶盖着竹帽睡得悠哉的蔺琦墨,她心中郁闷,拔下水囊仰头便又灌了几口,竟是将水喝了个空空。
见小白嘶鸣着又向这边靠来,罄冉瞪了那马一眼,身下清风已是自觉向道边躲去,罄冉轻抚它的鬃毛,笑道。
“清风,咱是好人家的孩子,就是不该跟坏人家的孩子一起玩,做的好!”
“我把帽子给你,你又不要,现在却诋毁人,真真唯女人小人难养也。”
罄冉冷哼:“谁要你的破帽子,我说你坏还冤枉你啊?”
蔺琦墨掀下竹帽,一面扇风,一面挑眉:“当然,再没有比我更好的人了。”
“哼,你若是好人这天下便没有好人了!”
“啧啧,原来在冉冉心中四郎这么有影响力,都和天下划勾了。”
罄冉瞪他一眼,懒得理他,打马便走。似有风袭来,眼前一闪,头顶便多了一顶竹帽。
“过了这山头,便能看到密林了。”
罄冉唇际有笑意滑过,又一整面容,挑眉看他:“你怎对这边地形这么熟悉?”
蔺琦墨耸肩:“从书上看来的。”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几个方才摘来的野草,抛了两根扔给给罄冉,自己则优哉游哉地挑起一根噙在了嘴中,轻嚼着。
罄冉狐疑,学着他将草根放在口中一嚼,一股清爽的甜味入口,倒是冲淡了身上的燥热,她不免眉眼一弯,扬扬手中草根。
“谢了。”
却听蔺琦墨感叹一句,轻抚身下马儿:“小白,瞧到没?女人都是多变的,要努力!”
罄冉见他这般,顿时气结。
两人翻过山头,进入密林,罄冉隐约看到隐在山谷间竟有一户人家,炊烟袅袅,她眼前一亮。
“看,有人家!”
蔺琦墨亦勾起了唇角:“走,还真是饿了。”
御马而下,那是一座窑洞而居的人家,依山而住,木栅栏护起的小院,看上去甚为清幽。
院中一个壮汉正躬身喂着小鸡,口中不停“呱呱”唤着。另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童,正在石桌边玩着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