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金葫芦的手抖的厉害,呼吸也颤抖了心肺。那时候也不曾这般胆怯,手起刀落,比谁都豪迈地去割自己的手腕,那时候也不曾这般难受,七日哺血,也没觉得被他欠了多少。想来,能睡着什么也不知道,真好。
缓慢地打开盖子,金红色的光束窜出,饿急地扑向猎物。金光恢弘笼罩住落尘寰的身体,金蚕蠕动着半透明的身体攀上妖孽眉心,上半身猛地扬起,转瞬回转涌入。
落尘寰眼睫轻颤,眼珠滚动了下,复又平静。金色的光雾蔓延至我的手心,温暖得像阳光。我细细地端看着手心的纹路,不自觉地微笑。
落尘寰,落尘寰。我们算到了所有,却终究忘了计算时间,你爱了我五年,我却一日一日地忘记,相思成灰,意念残存。你的仇家太多,你不想将我卷入,你一统江湖,却依然觉得不能给我一个安全的家,你在等一个十二岁的女孩长大,却不想那颗心早已苍老得不适合等待。是我欠你,我的缄默,毁了你的爱情。你的爱我都记着,可是它们就像阳光,我能记住阳光的暖,却无法将它们储存。
“嗯……”妖孽眉心紧皱地呓语,轻微地摇头,抵抗着身体里的厮杀。
阴毒如‘情殇’,取人性命,却没有太多痛苦,简单如‘花冢’,同样是取人性命,却要在死前受那万针扎心,冰寒彻骨之痛,差别待遇如此明显。
我俯身趴在落尘寰胸口,执起他一束发丝,无谓地把玩,无谓地哼唱那曲长相守。
长安月下,一壶清酒,一束桃花。
心如烛光,渴望在幻想中点亮。
一想起你。
我已开始疯狂。
长相守它是啊,面具下的明媚。
明媚后隐藏的诗啊,无缘感悟。
你像迎送花香的风啊,无辜而自由。
我像闻到蜜香的蜂啊,爱上你。
我想这或许是报应,报应我辜负了你的一腔热情。现在想要反悔都已经来不及,可惜,就算再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落,我从来都是无耻的人,明知道你爱我,却就是不给你回应。无论是白芍药还是莫子萱,似乎都比我爱的痴狂,因爱成恨和至死不渝对比得我的爱不值一提。我知道我给不了更多,其实这对我们来说都是解脱。
“不……”
笑弯眼角,唇凑近他耳边轻言:“乖,别抵抗。”
不安与挣扎减弱,落尘寰沉睡如初。
“落。”这样也好
刺目的金光自落尘寰眉心射出,金蚕涌出,却不是滚圆金红,瘦小的身躯灰白的颜色与一般蚕虫无异。笼罩在落尘寰身上的金雾慢慢消散,最后只留下落尘寰眉心那束光芒。金蚕圈卧着,生命迹象在慢慢地消失。我静默地看着,恍惚觉的,或许白芍药留下这只金蚕就是为了救落尘寰。沐在金光中的灰白逐渐消融,看着也疼。直至最后的灰白也消失,金光染上血红凝成落尘寰眉心一道印记,蜿蜒的一道,金红妖邪。
月残,酒尽,花落,人散。
妖孽,你再让我靠一会儿,明天,明天你就好了。然后,在你走过的生命里,‘白菡萏’三个字将被抹去。我是不是该存着一丝侥幸,或许你最爱的女人不是我,还是我该庆幸,你曾经最爱的人是我。
悠长的呼吸,仿若叹息。我看一眼落尘寰的脸,起身离开。
扶风等在门外,受伤的右手上裹着白色纱布,见我出来,溜圆的眼聚满了笑意。
“你叫扶风?”
扶风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叫扶风,姐姐也不叫弱柳,只是这名字用了两年了,一时也换不过来,主子怎么叫都成。”
“想跟我走?”我自然地抬起右胳膊递向扶风,扶风会意地扶住,笑得欢畅
“扶风和弱柳本就是主子的人。”
扶风扶着我回了无尘苑,飞天和弱柳将我们的行李全数收拾了出来,看着零碎,却也不多。
湿漉的衣裳被换下,我捧一杯热茶,窝在窗下的软榻里,姿势如常。扶风拉着弱柳在我面前跪下,一个兴奋,一个犹豫。
我将两人的神情收在眼里,抿一口热茶,暖了身体,勾了唇角。
“主子,请带我姐妹二人离开落府。”扶风说得义气,带了丝江湖儿女的豪迈。
飞天站在一边,皱眉不语。
“或走或留,我绝不强求,弱柳,机会只有一次。”
“姐姐!”
弱柳看了眼紧张地扯着自己衣袖的扶风,转回的眼神多了些隐忍。
“白主子,弱柳想留下来。”
“好。”
我从浮雕双莲纹紫檀木盒取出一张万两银票交予飞天。
“姐姐,去找莫堂主,用这个换扶风的卖身契。”
飞天接过,疑惑地看了眼扶风,退了出去。扶风依旧扯着弱柳的衣袖,眼里浮上水色,狠狠地忍着。
“扶风,去准备马车。”
弱柳低着头不说话,抬手扯落扶风拽着自己衣袖的手。扶风哽咽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我伸手将弱柳拉起坐在榻边。
“亲姐妹?”
弱柳笑得淡雅,摇摇头。
“舍得。”我垂眸吹散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不是姐妹却有胜过骨肉血缘的感情。
“她会习惯。”习惯没有我的日子。
“不用顾忌忘川。”
“弱柳知道,忘川从未强求过我姐妹二人什么,这些都是弱柳自愿的。”
“跟着我也并非好事。”
弱柳反握住那只没什么温度的手,一点也不担心扶风会在她身边受多大委屈。她们都是自愿,自五年前被大少爷从人贩子手中救出,她们就已经决定将未来交付。
“本就是无尘苑的丫鬟吧?”
“是。”
“好好照顾你们楼主。”
“姑娘不回来了吗?”弱柳怔愣,为何走得如此匆忙,飞天什么都不说地带着她将行李打包,扶风兴高采烈地告诉她可以跟主子离开,楼主还没醒,她就这样走了。
“弱柳。”
“是。”
“将无尘苑恢复成你们楼主住时的样子,以后,你也莫要多话。”
什么意思,弱柳不懂地蹙眉。
“照做。”我无力解释更多。
“是。”
飞天回来说找不到莫子忧,我点点头不认为莫子忧是会玩自残的人,基本上我带走个人,留一张万两银票,他也不亏,至于那张卖身契也就是走个形式罢了。飞天说收拾书的时候发现少了本《三十六计》,我估摸着是被慕容傲那小王八蛋顺手牵羊了,就那家伙有前科。算了,再默一本就是了。扶风准备好马车,守着无尘苑的暗鬼被我叫来做义务搬运工,我走得大张旗鼓,可惜时间是凌晨,送行的就弱柳一熟人。我站落府大门口翻个白眼都感觉凄凉,性格太差,没办法。
扶风和弱柳依依惜别,飞天瞪着暗鬼不让跟,最后我递上从落尘寰身上摸来的令牌当鸡毛使。“莫堂主代落楼主吩咐,停止保护任务。”姐姐失宠了,正式与你们的楼主夫人的位置划清界限了,以后街上遇见了,麻烦请装作不认识,姐姐丢不起那人。
暗鬼接过落尘寰的令牌,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说多谢白主子照顾,我点头微笑其实压根就从来没分清谁是谁,都一样黑,谁分得清。飞天看着令牌嘴角抽抽,她家主子真会拿,那可是天下楼级别最高的令牌。
天气恶劣,却适合玩人间蒸发,通体黑色的马车和马匹在一天最黑暗的光景离开了落府,弱柳提着灯笼站在大门前,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声音,车轱辘翻滚的声音被呼啸的风雨掩盖,无边的夜色吞噬了车檐下悬挂的亮点。她想要留下来,想陪在那个男人身边,即使她的身份是个丫鬟,即使他从不会对她微笑,即使她知道他爱的始终只有那云高风轻的女子。她想要呆在他身边,即使只能看着他。
云开日出,天地在一场大雨中被洗涤得干净。石道上的泥泞被冲刷,没有留下车马行过的痕迹。叶绿花红,凝聚在其上的水珠折射着纯净的光辉,颠倒了荣华。空无一人的马车停在落府大门前,两匹拉车的黑色马匹疲惫地驻立,朱红映衬着玄黑,尽是难言的凄楚。
落府大门内,小小的欢喜弥散在空气中,甜而不腻。几日来的压抑被冲刷褪色,丫鬟小厮将楼主苏醒的消息奔走相告,守卫的暗鬼们也长长地舒了口气,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紧绷的神经也有了稍许松懈。
水蓝蹁跹,莫子萱眼角含泪却笑靥如花,在见到沉睡的容颜苏醒微笑地看着自己时,震惊地呆立,不敢靠近,害怕这只是个梦境。
“子萱。”男音喑哑,带着丝床气。
莫子萱不敢置信地捂住小嘴,泪珠溢出,沾湿了蝶翼般的睫毛。昨日他们才告诉她,他被下了‘情殇’之蛊,学医多年她从未听过的名字,但是从他们的表情她读懂了其中的意思,他无法苏醒,她才刚刚得到却要永远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