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哼一声道:“这事我自有主张,你就不要多嘴了,安分着些就是了。”
赵姨娘这才放柔了声音道:“老爷,我知道规矩,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咱们女儿吗?”
正说着,便有人来报知,南安少王爷与北静少王爷来访。
贾政忙放下此事,急步接了出去,又叫下人去唤宝玉。
二位俊秀的少王爷走进大厅,分宾主落坐,南安少王爷萧鹤轩有些歉意地道明来意,原来是特意到府上来,郑重提退亲之事的。那日是他酒醉糊里糊涂的与贾府女儿订了亲事,原是大错了。怎么能屈尊了贾府女儿,今日庚贴送还,彩礼就不用退了。
贾政皱眉道:“这事我实是不知,是内子定下的吗?”
萧鹤轩歉意道:“是和府上的亲戚叫薛蟠的,定下了贾府的女儿。薛蟠外出多日,不在城内,我想着喜事的日子临近了,花轿若不到,岂不是害府上空等,为免误了府上小姐,才亲自来此退亲。并不是府中女儿不好,凭府中小姐的尊贵,我怎么能让她到我府里受委屈,还请政公谅解。”
贾政接过庚贴,低头细看,心中想着要与王夫人好生计较一番,不料贴上生辰八字却不是女儿探春的,他虽记不真切具体日期,庚贴上的明明要大上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赵姨娘弄错了不成?还是有人假借贾府名义,与南安王府定下亲事?
贾政说道:“这事我实事不知详情,少王爷先等等,我去后堂问问。”
贾政不方便唤王夫人到书房来,只好自己到王夫人院中,王夫人却已到了贾母房中,便又寻到贾母处来。
贾政进来先与贾母行礼,转身直奔王夫人道:“王氏,我来问你,这庚贴你可知是谁的?”
静坐一旁,不多言不多语,安分守已的王夫人看罢,抬头道:“像是宝丫头的,这里有什么缘故?”
贾政气道:“你们做的好事还来问我,既是宝丫头与南安王府定了亲,又为何要自己女儿去嫁?”
王夫人心头恍然,原来贾政是为了这事,于是说道:“我想着南安王府门第比我们要高许多,也不辱没了三姑娘。”
贾政气道:“你想着好就是好了吗?什么事也不和家里人商量就自作主张决定,你问过母亲的意见没有?问过我没有?三从四德,你守到哪里去了?”
贾政喘口气道:“此事先放着,等我回来再和你算帐,你先去请姨太太过来,就说南安王府来退亲来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王夫人不由暗道:当真如此,是宝丫头悔婚,反倒要府里姑娘代嫁,闹得府里沸沸扬扬,倒让我里外不是人。不过,南安王府来退亲,她倒觉得心头一松,总算避过了此事,算是给自己妹妹一个交待。
王夫人忙命人去请薛姨娘与薛宝钗,心里才忐忑不安起来,想着如何面对贾政,不知贾政如何心思。
那边贾政回到前厅,便也脸含歉意道:“少王爷,我已问过,是居于我府的姨太太的女儿、外甥儿薛蟠的亲妹妹与你定过亲事,我这就请姨太太过来。”
不大功夫,薛姨妈一身齐整,由人引着,端端正正到厅里过来见礼。
她本一妇道人家,实不该出头露面,可儿子薛蟠不在家,总不能让夏金桂与女儿薛宝钗出头露面。姐夫贾政能做的已经做了。
南安少王爷便又把旧话提起,薛姨妈闻言,不由心中疑道:“不是与老王爷定的亲事吗,怎么会是少王爷?若是少王爷,何苦折腾了这么久?”
薛姨妈强自镇静,便连声谢了。
南安少王爷了却一桩心事,便告辞出府。
北静少王爷便与贾宝玉到栊翠庵,相劝于宝、黛不提。
却说贾政送走南安少王爷,压抑的怒气涌上来,大步到贾母房中,彼时薛姨妈已回了自己家中,找回宝钗,母女议事。
贾政先向母亲告了罪,说道:“母亲,儿子有事要与王氏商议。”
贾母点头道:“你们去吧”
原来贾母并不知道探春被逼嫁之事,她佑大年纪,家中诸事,是没有人敢告诉她,惹她生气。
贾政与王夫人走出来,到王夫人院中,立住身问王夫人道:“三姑娘嫁过去做妾,你允许了的?”
王夫人沉吟着道:“这,”
贾政指着王夫人气道:“你,你,你”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又道:“好歹你也是大家出身,怎么就这么是非不明,做事欠考虑。前儿外甥女儿的事还没了呢,如今又做这等糊涂事。”
挥手一掌打在王夫人脸上。
王夫人退后一步,捂着脸,顿时泪如雨下。
早有小丫头飞跑了到贾母房中。而赵姨娘躲在自己房中,扒着门缝往外看,见王夫人被打,心中无比舒畅。
一时贾政与王夫人僵在那里,彼时鸳鸯急步走来道:“老爷,老太太叫你们到前面去说。”
贾政气哼哼自顾走回贾母房中,王夫人低头跟在身后进来。
贾母问道:“到底什么事,这样大动干戈的。”
贾政恭身道:“母亲,她自作主张,将三丫头嫁到南安王府为老王爷的妾室。”
贾母叹息一声道:“要我说你什么好,三丫头是娘娘的亲妹妹,是朝廷官员的女儿,你这不管不顾的,要她嫁过去,她老子还有什么为官的尊严与体面。你只图眼前一点子小利,把全家都害了,你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迎春那丫头嫁时,我就不十分称意,可是他亲父择的婿,我也说不得。这府里的姑娘们的亲事,我却是要过问的,你们若是不经我允许,把她们中任何一个定了亲事,我可是不答应,别说我事先没打过招呼。”
王夫人心头一跳,心中想到她私藏的甄家财物,心里坠坠不安,是不是有一日也会因此而获罪呢?
贾政也道:“探春是我的女儿,你也不和我商量一声,就擅自作主,眼里有我这个父亲没有?我的女儿也是娇生贵养的,要嫁也得嫁得风光才行。”
当初迎春嫁时,贾政也是不同意,他深恶孙家,倒劝谏过贾赦两次,无奈贾赦不听,也只得罢了。
而贾赦那人,虽然是坏事作尽,却也为家人作过一两件值得一提的事,当年宝玉与凤姐发疯百般方法无效时,贾政都要放弃了,贾赦却依然坚持,又请道士,又作法事的,对儿女之事,他是有时糊涂,有时明白。
这里贾政又问道:“好在此事已了,否则看你如何收场。你便记着,若不念着你是娘娘的亲娘,休了你都不为过。”
王夫人忍泪立在当地,唯唯称是,不敢作声。
贾母道:“好了,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给你媳妇一个面子,放过她,让她不再犯就是了。”
贾政恭身道:“是,儿子不为难她。”
贾母道:“你去做你的事吧。”
贾政方退出去,而府里下人们便都知道宝钗退亲之事,不免私议颇多,那宝钗自回在家中,便呆着不露面。
紫鹃对妙玉与黛玉讲起府里刚发生的事端,竟是赵姨娘为免女儿探春嫁进王府作妾,与贾政哭诉,贾政并不知情,正乱时,南安王少王爷来府里退亲,才真相大白,也遂了各人心愿。
紫鹃说完,妙玉启丹唇列素齿道:“如此岂不是全遂了各人心愿。”
黛玉嫣然一笑道:“正是一片愁云消散。”淡淡的笑靥宛如芙蓉花开。
此时已到了晚饭时间,妙玉便留黛玉吃斋饭。黛玉也不推脱,与妙玉轻身对坐,斋饭虽清清淡淡,正合黛玉胃口,吃罢饭,方与紫鹃回来。
当晚,黛玉倒睡得踏实,她已放下心头忧虑,一夜无梦,安安稳稳睡到次日天大亮。
黛玉与湘云梳洗毕,吃过早饭,方聘聘袅袅的来到贾母上房晨昏定省,见贾政也在房内,一脸严肃,而王夫人端然坐着。
黛玉上前见过礼,因贾政在此,便沉默许多,湘云也安分坐在黛玉身旁。
便有李纨来向王夫人回府里的事情,一些芝麻小事,王夫人便自行处理了,遇到稍重要的事,转首放低了姿态,请贾政拿主意。
贾政便摆手道:“但听母亲的。”
王夫人一脸温顺,便又重说与贾母,贾母也就一一指示了。
这厢贾政想起黛玉之事,问王夫人道:“你动用外甥女儿那些钱,有眉目了吗?这已过了好些日子了,总该有个说法了吧?”
王夫人见贾政提起,知再拖也无济于事,抬眼看贾政说道:“老爷吩咐的事,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本该是大姑娘的。钱我已备齐了,今日正好老爷也在,等下我取来先交给老爷过目,就还给大姑娘。”
贾政鼻子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王夫人便命玉钏回房取来一沓银票,银票如一本书般薄厚。贾政接过一张张数过,不多不少,恰有三百万两,方点头,亲自走来,交与黛玉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