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张枫觉得自己仿佛突然间回到了半年前,自己与候希白来到幽谷,第一次见到妃儿的瞬间;又似在长安跃马风雪中,与明空的那次邂逅。
惊艳。
眼前的这个美女,绝对是与妃儿、明空处在同一级数的绝世美女。布衣素裙半分无损她的美丽,而她身上那种超越凡尘般的气质更是让张枫有九成把握肯定她就是李世民所说的师妃暄用二十年的时间倾心培养的得意弟子——顾陵雪了。
无论是以徐子陵沙门护法的身份,或是他与师妃暄的情感纠葛,身为他的传人,张枫与慈航静斋也算得上是颇有渊缘。如果对方真的是顾陵雪,虽然只是初次见面,但以他们的身份来说,张枫上前结交也无不妥之处。不过张枫却没有动,因为他已经瞥见在她的身后,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
以眼前美女的绝世姿容,无论在哪里,都会成为所有人的焦点,但张枫有理由相信她身后的这个男子引人注目的程度绝对不在她之下。倒不是说此人如何英俊,他的样貌粗犷豪放,虽然也可以称得上“不怒自威”,但真正引人注目的地方还是那几可与姚明相比的身高,以及不下于奥尼尔的粗壮身板。这哪里是人呐?根本就是一头投错了胎的大狗熊!
姑且不论这壮汉武功如何,仅凭他那恐怖的身材,就足以让他在江湖上威名远播了;更何况他还得到佳人的垂青,与美携行。师妃暄、秦梦瑶一直以来行事的作风,能与她们同行的人,如非与静斋渊缘极深,就是在某些方面远胜常人。可惜张枫对如今江湖上的人和事所知实在有限,就算他搜肚刮肠,也不知道江湖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似乎早就习惯了成为别人瞩目的对象,在酒楼上所有人的目光下,二人旁若无人般来到一个空桌上坐下。但是见小二也和别的客人一样痴痴地看着那美女,那大汉可就有些不高兴了,一拍桌子,沉喝道,“这还是个酒楼吗?怎么连个招呼客人的伙计都没有?”他的声音绝对和他的身高成正比。
如此高分贝的大嗓门,加上那有如大狗熊一样的身材,吓唬这些市井之辈效果绝对是一流的。大部分人都被这拍案而起和暴喝惊醒。虽说秀色可餐,但看到美女旁边那头“大狗熊”绝对不好看的脸色,以及那眼中射出有若实质的目光,这些人都选择了回避。只不过嘴里嘟囔着“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同时,这些人还是会时不时地偷窥一下那美女的。
张枫有些奇怪:这大汉所扮演的绝对是护花使者的角色。一般来说,担当美女护花使者的男士,他们甘做绿叶的动力是源于爱慕之心的。但美女当前,这大汉却毫无风度地拍桌叫号!显然毫不在乎这样会破坏自己在佳人眼中的形象,那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张枫功聚双耳,希望能从二人的话中听到些什么。
第一眼见到那绝世容颜,骆宾王就已经痴了。他是个文人,这个时代的文人,平常接触的大部分都是南北朝以来唯美华丽的辞文,日积月累下来,使得这些人很容易被美好的事物感动。所以虽然酒楼中的每个人都被那绝世姿容所慑,但在那大汉的暴喝之下,其他人都乖乖收回了视线,骆宾王却依然如故。
幸好那大汉没有跟这个书呆子一般见识。看到眼前骆宾王的样子,张枫在好笑的同时,也有一丝感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文化,留给后人的文化遗产的确是博大精深。但在这辉煌的背后,这几千年里,到底出现了多少如眼前骆宾王般可爱却更可悲可笑的书呆子?
心中感慨,张枫却没有忘记“窃听”。大汉叫了几样酒菜,他们显然没有想到有人会无聊到偷听他们的谈话,是以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但显然不足以逃脱已达“入微”之境的张枫敏锐的听觉。
不过那大汉的第一句话就推翻了张枫的一切结论:“师妹,你觉得刚才那个疯子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虽然张枫不知道他口中的“疯子”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二人的关系竟然是师兄妹!张枫可是从来没听说过慈航静斋什么时候收过男弟子啊!就算如TVB拍的电视剧那样,静念禅院的和尚和慈航静斋的尼姑们互称师兄妹,但眼前这大汉明显不是和尚啊!要让张枫相信了空会收这个大汉为弟子?除非是雷峰塔倒,西湖水干。
“难道自己推断错误?这美女并不是顾陵雪?”张枫心中立刻出现这个想法。但他也知道,自己瞎猜是没有用的,只要继续听下去,一切答案自然揭晓。
美女柳眉轻蹙,那动人的情态立刻引来几双筷子落地的声音,抿了抿嘴道,“师兄觉得呢?”她的语音柔和,平淡中蕴含着些许的磁性,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大汉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按说我派世居南海,门人弟子也甚少在江湖上行走,应该没有什么人知道我们。但刚才那个疯子竟然知道雷部……而且从他的出手看来,也有本门的影子。无论他是真疯还是装疯,此人都跟本门大有关系。”
美女淡淡道,“既然已经肯定了和本门有关,那么他是真疯还是装疯又有什么关系呢?”眼波流转,又道,“师兄真正担心的,恐怕另有其事吧?”
大汉颔首笑道,“师父经常说,在她的七个弟子中,就属若梦最是聪明,将来继承她衣钵的人也一定是你。离开师门这些天,他的江湖经验越来越多,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也比以前沉着了许多。师兄真是越来越佩服师父有识人之明了!”话锋一转,大汉眉头紧锁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有些担心,这个疯子的来历着实让人担心啊!”
“原来这个美女叫若梦,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呢!”张枫心中暗道,“不过虽然他们行动低调,但南海毕竟还有一个能够培养出如‘南海仙翁’晃公错这样宗师级高手的南海派。虽然他们师兄弟只有七人,但观叶落而知秋,从他二人看来,他们的师兄弟应该也相当有特点。这样的一个门派,他们的一举一动真的能瞒得过势力遍布整个南海的南海派吗?”
若梦动容道,“难道师兄认为……有叛徒!”
大汉有些茫然道,“是否有叛徒,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疯子是我们眼下唯一的突破口。”
俏脸一沉,若梦不悦道,“此事关系重大,师兄怎么还能如此悠闲了?”
将一杯酒倒进嘴里,大汉悠然道,“如果他是真疯,就算我们抓他回去见师父也没什么用;如果他是假疯……梦,一个人能够装疯耗去几年的时间,这需要何等的坚忍?你有把握从这种人的嘴里掏出一句有用的话吗?”
端起茶杯,若梦娇笑道,“梦儿错怪大师兄了,现在以茶代酒向您请罪了!嘻……”一副娇俏模样不知又迷倒了多少人。
“结账!”随着大汉的一声大喝,宣告了张枫的“窃听”和众酒客的“偷窥”大业圆满结束。其实他们师兄妹后面所说的话都是些闲话家常,张枫根本找不到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东西,已经听得意兴阑珊了。
这对师兄妹前脚跨出酒楼,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此起彼伏的“结账”……
从刚才二人的谈话中,张枫知道大汉想跟那个疯子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张枫对那个神秘的疯子也有些兴趣。刚要喊“结账”,对面的骆宾王突然长叹一口气,曼声吟道,“翩翩丽人行,容与上洞庭。整衣香满路,移步袜生尘。水下看妆影,眉头画月新。寄言曹子建,个是洛川神。唉!观光今日终于明白当年曹子建的感受了!杨兄认为呢?”
张枫默然,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曹植的《洛神赋》描写的只是一个美丽的梦。不过骆宾王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当年曹植的情形也有可能与如今一样——他见到的不是什么宓妃,而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美女罢!
心中一动,张枫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从第一眼见到那个若梦开始,骆宾王就是一脸痴迷的样子,而这二人刚刚离开,他就瞬即清醒过来,并随口吟出八句诗来。张枫曾经听候希白给江臣讲过作诗之道:五言诗最讲究对仗与平仄的。以候希白今日的造诣,即兴创作也还停留在七言的水平。这骆宾王就算得天独厚,以他的年纪,恐怕还无法打破这个常规吧?
张枫眼前最重要的是跟上那对师兄妹。且不论是自己多疑还是骆宾王真的另有所图,眼下这个家伙诗兴大发,如果他要来个“以诗会友”,张枫还真不想现在就与他撕破脸皮。
先发制人,后发则受制于人。一抱拳,张枫朗声道,“骆兄,今番良晤,豪兴不浅,无奈小弟有事在身,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咱们后会有期了!”
骆宾王眼中神光一闪而过,不过却没有瞒过张枫的眼镜。心中暗爽下,张枫也学着其他酒客般,大喊一声“结账”,待伙计过来收钱时,只见到两排十多枚制钱摆放在桌面上。
PS:下一章,晚上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