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若尘站在海棠花下,眉目如画,偏头看着千寻小兽温柔地笑了笑,眼神哀伤之极:“千寻,她不知道我爱她。她不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突然说不下去了。
一片粉色的海棠花瓣从树上飘落,轻如羽翼,风若尘伸手接住,凝视了它半晌,才喃喃道:“她不知道也好……”
回头看了一眼深深的宫门,再过半柱香的时间那些宫女都会醒过来,也不会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他来无影去无踪,可是何处才是他该停留的地方呢?因为没有她……
如果那个商圣公子死了,她会不会回到他身边呢?
夕霜宫。
与暮雪宫的清冷气氛不同,这里宫殿的色彩鲜明而欢快。楚贵妃一身紫色华丽宫装坐在床沿,皱眉看着神情有些呆滞的安平夕霜,担忧地问道:“霜儿,你倒是说句话啊!不要吓母妃!”
自从安平暮雪回宫之后,她就一直是这样的表情,仿佛是痴傻了一般。
“霜儿,你说句话吧……”楚妃用手中的绢帕拭了拭泪,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她是后宫之主,就算她也曾经用尽了无数的手段才走上了今天的位置,可是,母女连心,她怎么也不能看着女儿原本鲜活的生命如此衰败!
“难道真的是报应?”身边并没有太监宫女,楚贵妃喃喃自语,“难道是南宫雨乔的鬼魂回来了?我害死了她,我女儿要害她的女儿,如今,报应来了?”
“母妃……”安平夕霜突然说话了。
“啊!”楚贵妃想心事正想得出神,不妨被她这么一唤,顿时吓得尖叫起来,宫女急急推门而入道:“娘娘,出什么事了?”
楚贵妃抚了抚胸口,惊魂未定,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娘娘。”那宫女低头应了一声,走出去,将门带上了,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只枯叶般的蝴蝶飞进了寝宫。
“霜儿,你没事了?”楚贵妃欣喜地看向安平夕霜。
安平夕霜的眼神依旧浑浊不清,可是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母妃,我没事。”声音虚弱无力。
“霜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几天可真是吓坏母妃了!”楚贵妃拍了拍胸口,“对了,现在那个小狐狸精回来了,我们怎么办?要是让你父皇知道是我们下的蛊毒,那……”
“父皇不会知道的!”安平夕霜眼眸清冷,掀开锦被走下了床,“虽然两年里,轻落蛊毒需要我每日用鲜血喂养,可是,它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中蛊毒之人不会记得以前的事情。或许,那个小狐狸精现在连我是谁都不记得。母妃,你知道前几天在安乐殿中,她叫我什么吗?她叫我‘欣然’!鬼才知道她把我当成谁了!不过,可以看得出来,她根本就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我们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话是这样说,如果万一……”楚妃蹙眉,捏紧了手中的绢帕。
“母妃!”安平夕霜打断了她:“不要到处说你曾经做了什么事情,非要让父皇知道了你才甘心吗?记住,我们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我们从来都只是恪守本分、安安心心、老老实实地听从父皇的安、排!”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牙一字一句说出来的。
“没错,我们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一直守着本分……”楚妃喃喃点头,她虽然是东楚长公主,也是后宫之主,可是远见和谋略却远不如她的女儿安平夕霜。
“这就对了。”安平夕霜勾起唇角,原本端庄典雅的脸庞有些微的狰狞,“我一直听从父皇的安排,一直……”
就算他将整颗心都偏到了安平暮雪的身上,不管是宫殿的营造还是终身大事,她的那个父皇始终偏袒安平暮雪!如今她回来了,那么北堂引……
“霜儿,飞蛾!”楚妃一声尖叫,将安平夕霜的思绪扯了回来,她回头看去,在看到那个“飞蛾”时怔了怔,突然纵身而起,单手迅速地将那只枯叶蝶抓在了手中,稳稳落地,身手干净利落。她牵起唇角笑道:“枯叶蛊?呵呵……”
“霜儿……这、这是什么东西?”楚妃惊魂未定。
“母妃,你不要大惊小怪行不行?一定要闹得人尽皆知吗?”安平夕霜冷声道,“这是枯叶蛊,是南疆难得一见的珍稀蛊虫,很多人会用它来查出是谁下的蛊毒,从而找到解蛊的方法。它不怕水,不怕火,不怕死,就算是用尽了所有的方法也不可能杀死它,所以只要放出枯叶蛊,就一定可以找到下蛊之人。”
“那、那这个东西是、是谁放的?会不会是、是那个小狐狸精?”楚妃惊慌道。
“母妃,你放心吧,在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前,是绝对不会让那个小贱人好过的!如果真的是她放出的枯叶蛊,那么就证明她身上的轻落蛊毒还没有解除。就算她现在回来了,也还是必死无疑!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呵呵……”安平夕霜握紧了手中的枯叶蛊,畅快地笑道:“我是杀不了你,枯叶蝶,但是,我可以关着你,直到……她死去!”
又是一个漫漫的长夜,清冷的暮雪宫中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沐轻楚抱着膝坐在床头,她不敢睡——怕一睡下去就不会再醒过来了,怕一睡下就会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细细想来,她确实是中了诅咒了,原本在现代生活得风生水起,却因为一块羊脂白玉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时空,有家归不得。然后,她遇到了他,不管是相遇还是相恋,都可以算得上轰轰烈烈,不过,命运多么讽刺啊!她的身份不是无家可归的小丫头,而是安平国尊贵的公主,如果她只是一个小丫头,那么要去要留,多么自在!可是,现在呢?她被绑缚在了政治的囚笼中,成为国家的象征,成为尊贵身份的象征,甚至,还有了一个让她深恶痛绝的未婚夫婿!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软弱的?因为依赖得太久了吧?一直都有他在身边保护着,虽然开始的时候他对她恶狠狠、冷冰冰,可事实上他多么温柔啊!只是他太别扭了,连温柔都有些不自然。
沐轻楚脸靠在膝上,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就在这张大床上,他陪她度过了深宫之中的第一个夜晚,他的怀抱真温暖。
湛,我想你了,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想念你坚实的胸膛,想念你深深的吻……
吻?少女怔了怔,白日的时候,风哥哥也曾在她的脸颊上印下了一吻,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里翻滚,她终究是负了他。脑袋乱得厉害,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这些事情了。她只是想见他。湛,给我一个消息也好,让我知道你现在是否平安。
烛火越烧越短,少女孤单的影子映在轻纱帐上,一夜未眠。
清晨,小兰小菊进来,为她准备了新的衣物,脸上居然都带着笑意。
“公主,今天小兰要给你好好打扮打扮!”小兰笑道。
“打扮?”沐轻楚疑惑道,精神很不好。以安平暮雪的性子和处境,她打扮给谁看呢?不管怎么装扮,还不是半步不能踏出暮雪宫吗?
“今日国主要在安乐殿内大宴宾客,为七公主接风洗尘,而且啊,这是公主第一次参加宴会,自然要好好打扮打扮啦!”小兰说道,神情颇有几分喜悦。
“是吗?国宴啊……”沐轻楚怔了怔,“都有哪些人参加呢?”她算是在旁敲侧击吧?每次国宴他都会出席,如果这次他依然在宾客之列,那不就说明他平安无事吗?
“这个,自然是王公贵族们咯!只是,公子湛……”小兰停了停。
“他怎么了!”沐轻楚大叫道,一把抓住了小兰的手,神色紧张不已。
“公主,你别急,”小兰吓了一跳,想了想道:“我今天早上听御书房的小太监说啊,公子湛不能出席宴会了,他的商船今日就要启程回西蜀去了。这会儿怕是已经走了吧。公主不用替他担心了。”
沐轻楚呆了呆,他走了?
缓缓松开了小兰的手,喃喃道:“没事就好。”却转身一步一步走向了宫门之外,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是悲,惹得小兰小菊盯着她的背影,莫名其妙。
他没事就好,他没事就好……蹲在海棠树下,沐轻楚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却还是无法忍住奔腾而出的眼泪,被人忽视、被人遗忘的感觉真不好受……他走了,说明他没事,并没有因为她而受到什么迫害。可是,他走了,却一丝消息都没有给她,难道他不知道她会担心、会害怕吗?
到底是她太紧张还是他太不在乎了呢?
爱人的心真是累,每日需要担惊受怕,还要猜来猜去……爱一个人好难。而陷入爱情之中的女子,从此便少了一分洒脱,不论之前多么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