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撅起嘴,说不出话来。
沐轻楚第一眼看到的是头顶空空的构架,不是现代的雪白天花板,也不是商府里华丽的织锦床幔,脑袋一时反应不过来。忽地又闭上了眼睛,嘴角泛起苦笑,她原来已经死了,她终于死了。那么,现在她身处天堂还是地狱?
“醒了?”突然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传入耳中,沐轻楚吃惊地睁开眼,对上了他狼一般的眼睛,只是这一次多了些看不清的东西。一阵挫败的感觉袭遍全身,她转开了头,喃喃道:“原来我还没死。”
脑袋一瞬间变得无比清醒,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她总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你不会死的。”男人的声音夹着些恼怒,沐轻楚笑笑,并不答话。
乌兰被晾在一边很久了,而且看榻上的女人说话莫名其妙,心里很不痛快,于是上前一步道:“你死也不要死在这里,弄脏了我赐哥哥的大帐!”
“乌兰!”耶律赐暴喝道:“给我出去!”
“赐哥哥,你为了这个女人凶我?我去告诉诺敏姐姐和太后!”乌兰气急败坏。
“不要总拿太后来压我,乌兰,我再说一遍,出去!”耶律赐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
“赐哥哥,马上部落大会就要举行了,你最好想清楚了要怎么对我和诺敏姐姐,不要到时候再后悔!哼!”乌兰狠狠瞪了沐轻楚一眼,扯开大帐的帘子走了出去。外面,依稀还能听到她教训奴才的声音。
耶律赐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也许是因为睡了太久,沐轻楚居然感觉自己从未有过的清醒,她抬眼去看耶律赐,道:“你说得对,想要一份安稳的生活真的是不可能的。我不管走到哪里,似乎都很不受欢迎呢。你说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这一副绝美的皮囊?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耶律赐却没有回答她,反而冷笑道:“不要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错把我看成了谁。我们就来赌赌商湛到底会不会来救你。你想要安稳的生活,谁不想要?可是,那也要看长生天愿不愿意给你!”
“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沐轻楚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不会来救我。而且,我也活不久了。”
“哼!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南下中原。我要把商湛一刀一刀地凌迟,让你这个小丫鬟看看,你曾经的主子是怎么死在我手上的!”耶律赐怒不可遏,他不喜欢听到她说死,这个女人果然变得懦弱了,毫无趣味可言。
“不准动他。”少女原本闭上的眼睛攸然睁开,脱口而出道。
耶律赐怒火中烧,俊美的面容有了些许扭曲:“怎么?心疼了?不是说没关系了吗?你们女人永远那么口是心非!”
沐轻楚的手在身侧握得死紧,缓缓闭上眼睛,挡住了将要溢出的泪水,是啊,原来她是口是心非。
可是,长生天,你教教我,除了口是心非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警告你,部落大会过不了多久就会举行,你最好安分地呆在帐中养伤,否则等不到他来,你就已经死了,这赌局也就不好玩了。记住了吗?!”耶律赐喝道。
沐轻楚没有说话。
耶律赐以为她是累了,狼一般肆虐的眼神闪烁了下,哼道:“无趣的女人!”站起身就往外走。
“你会输的。”
身后传来少女低低的声音,却又那么肯定。
耶律赐脚步顿住,半晌才道:“那你就自己看着!不要等到赌局开始了,你却没命了,没有见证人的赌博真的很没意思呢!”
掀起帐帘,大步走了出去。
卧榻上的少女动了动身子,肩头的伤口扯得她眉头蹙紧,原来中箭是这个滋味,她现在尝到了。
伸手自怀中取出一块大红色的平安符,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大大的字——“安”。
她还带着它,所以,他不会死。
也许心里面还有那么一点点期盼和念想,所以人才能够好好地活下去。沐轻楚现在就是这个心态,就算她自己不肯承认,可是却再也没有抗拒过耶律赐为她请来的医师。
肩头的伤并不严重,只是失血过多,所以经过十天左右的休养,她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但耶律赐将她禁足在了大帐中,她并不能迈出去半步。
她也不和他计较,她在这里好吃好住,还没有人打扰,岂不就是她想要的安稳生活吗?沐轻楚弯起唇角,微微苦笑。
“让我进去!听见了没有!你们这些奴才,拦着我十天了,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大帐外持续了十天的尖锐女声今天一如既往地响起。
“你们不让我进去也就罢了!诺敏王妃难道也不能进去?”
“乌兰郡主,王妃,不是巴尔术不肯放行,实在是主子的命令难违,请郡主和王妃见谅。”
是那个曾经拿着小金刀抵在她脖子上的草原大汉。
沐轻楚一边听声辨人,一边在大帐内随意地收拾着,这里是她每日要住的地方,自然要打理打理。至于外面的喧闹,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
“巴尔术,你敢拦着我?!”沐轻楚听见了那个乌兰郡主嚣张跋扈的声音。
“巴尔术不敢。”
“不敢?呵呵,我看你只是嘴上说说罢了。连赐哥哥都要敬我们吕岩部和疏勒部三分,你这个奴才算什么东西!”乌兰越发咄咄逼人了。
“乌兰,不要说了。”一个低低的温柔女声响起,是从前没有听过的。沐轻楚想,这大约就是耶律赐的王妃了吧?自己住在她丈夫的大帐内,而她却进不去,换做是任何人,心里都会不好受吧?她静静地听着。
“诺敏姐姐,你不能再这样纵容赐哥哥了!他都把一个陌生的女人带回了大帐,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太后?太后肯定会为你做主的!”乌兰道。
那个诺敏王妃没有说话。乌兰却一直说个不停。
许久,才听到诺敏低低的声音,依旧温婉:“乌兰,咱们回去吧。要是王爷回来看到我们在这里,会不高兴的。”
“诺敏姐姐,你还再为他说话?赐哥哥虽然在草原上风流远播,可是他从不让女人进他的大帐。这回他却带着一个中原来的女人在大帐里住了十几天了,这难道不是故意给我们吕岩部和疏勒部好看吗?你能忍,我不能忍!我绝对不能让赐哥哥欺负了你!我要进去把那个狐狸精给揪出来!”乌兰说着就要冲进大帐去。
“乌兰郡主,请不要逼巴尔术动手。”巴尔术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
沐轻楚知道,巴尔术的脾气很是火爆。叹了口气,她缓步朝大帐的门走去。耶律赐为了囚禁她居然带她进了从未有女人住过的大帐,这下子引起的误会可不浅,她还是解释清楚的好,否则,会让一个无辜的女人伤心的。可笑的是,她明明已经自身难保,脑子里想到的居然是那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既然她懂得个中滋味,那么又何必己所不欲施于人呢?
乌兰不听劝告,上前劈手便朝巴尔术打去。
巴尔术怒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挡住了她的攻击:“请郡主自重,巴尔术不想动手。”
随即松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不卑不亢。
乌兰又气又恼,一跺脚又要上前,诺敏想要去阻止她,却见大帐的帐帘突然间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掀开,随即一个着浅绿色衣衫的少女从帘后走了出来。不是一般的大辽少女的打扮。
所有人一时间都怔住了。不是为她的着装,而是为了她绝美的容颜,眉心的六瓣雪花如同是天生宝石般镶嵌着,只看一眼便让人失了魂魄。
沐轻楚走出大帐,停在了诺敏的身边,问道:“你就是诺敏王妃?”
诺敏没有说话。
“喂,你这个女人想干什么呀?仗着赐哥哥的宠爱就想对诺敏姐姐示威?哼,休想!”乌兰护小鸡似的冲到了诺敏身前,一把将沐轻楚推开。
沐轻楚猝不及防,直直往后退去,差点摔倒,一双大手及时从背后扶住了她。随后一声暴喝在耳边响起:“乌兰,你做什么?!”
“赐哥哥……”
“王爷……”
乌兰一愣,正想解释,看到男人怒气冲冲的面容,顿时底气弱了点:“我在教训这个不懂规矩的女人!”
“王爷,乌兰只是……”诺敏眉头蹙紧,欲言又止。
“诺敏,我真想不到有一天你会和乌兰一样跋扈,趁我不在,想做什么?嗯?没有我的命令,你们敢动她?”耶律赐低头看向怀中的女人,却不想她轻轻一挣,脱离了他的怀抱,面色如常地站立好。
“王爷,诺敏只是……”诺敏出口解释,却一句话也说不完整。在他的面前,她总是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去了,没有半点平等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