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耶律赐瞪她一眼。
“没什么,你能达成我的请求吗?”沐轻楚道。
“什么时候变成了‘请求’?不是三个‘要求’吗?”耶律赐没好气道。
“看摄政王殿下脸色这么不好,小女子只好低声下气一点,这事情才能成啊。你说是不是?”沐轻楚笑道。
“真是无聊的女人!”耶律赐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喂——”沐轻楚赶紧跟了上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你不要说话不算话,你答应了我的……”
耶律赐停下了脚步,回头,俊美无匹的脸庞上满是笑容,狼一般肆虐的眼神不再,居然显得有几分纯真:“我反悔了怎么办?”他开玩笑道。可是她的眼眸纯净,如一汪春水般透明,此刻小心地看着他,纤细白皙的手指拽着他的衣袖,可怜楚楚的像是被丢弃的孩子,他的心里突然就是一动。
“骗你的。”他笑了。
“呼……”沐轻楚松了一口气,放开了他的衣袖,“骗人一点都不好玩。”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耶律赐抚了抚拇指上的碧玉狼首扳指,脸色恢复了正常。
“什么问题?”沐轻楚皱眉道,“只要我知道就告诉你。”
“你不再像从前的你。为什么?那时候锋芒毕露,言辞激烈,好像是天不怕地不怕一般,为什么现在却如此隐忍,委曲求全呢?甚至,你还愿意求我。”耶律赐抿唇道。
沐轻楚笑容一僵。
“不想回答吗?”耶律赐眉头一皱,“那就继续住在我的大帐里吧。”
他转身就走。
“呵呵,”身后突然传来她的笑,“因为我那时候年幼无知呀!如果知道你是辽国的摄政王殿下,我才不敢惹你呢!”
说假话。耶律赐心里骂道。
“不过是一年时间,你又能长大多少?在我的眼里,你还不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年、幼、无、知,这个词解释不了。”男人哼道。
“是吗?”沐轻楚微微敛眉,再抬起头的时候,芳华尽现,她笑道:“因为,如果我再闯祸,再不学着聪明,出了事情谁还会站在我身后呢?只有受尽宠溺的人才有资格任性。而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说完抬脚往回走去。
耶律赐雪狼一般幽深的眼睛黯淡了下去,有种未知的情感死灰复燃。
第二日早晨,便有人送她去临近腾格里郡的呼伦草原,她有自己专属的帐篷,就好像是蒙古族的蒙古包一般,白色的帐面,蓝色的顶纹,很是好看。
环顾了一下帐篷,沐轻楚忙得不亦乐乎,耶律赐给她送了很多东西,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包括换洗的衣衫。一切都准备好了,只要好好地生活便是。少女抱起怀中的衣服向暖炕走去,突然站立不动,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她觉得真冷。
环顾帐篷,里面的东西虽多,却依然如此空荡,没有一丝人气。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咬了咬唇继续往前走,眼泪却不肯听话,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地往下掉,她努力忍着忍着,一点用处也没有。终于伏在暖暖的大炕上哽咽不止,她以为找到一个家那么容易,她以为只要有一座房子、一个帐篷给她住,那里便是家……
原来,并不是,她一直都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瞥见不远处的小几上居然竖放着一张琵琶,她站起身来,走过去,抱起它……前几天她和耶律赐一起去看查水井的情况,无意中听见了远处哀婉的琵琶声,她指出了曲子里的几处错误,耶律赐便知道她会弹琵琶,强说以后要听她弹,她以为他是说笑,却想不到他却当真了。
昭君出塞,在怀念故乡的时候就以琵琶声来自我安慰,难道她沐轻楚也要如此吗?
可是,此刻她真的只能做这一件事情。
琵琶她在现代的时候学了很久,想不到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年代还可以再次弹起。
这把琵琶用了整块紫檀做背料,很是名贵,试了试音,高音区明亮而富有刚性,中音区柔和而有润音,低音区音质淳厚,不管是做工还是质量都好得没话说。
嘴角苦涩一笑,空有琵琶却无人赏,也好,自娱自乐吧。
于是,纤纤轻轻一拨,边谈边唱道:
“琵琶声,到如今还在这响起
穿越千年的寻觅,旧梦依稀
这一声叹息,是人间多少的哀怨。
天涯飘泊落浔阳,伤心泪滴。
琵琶声,到如今还在这响起
素手弄琵琶,琵琶清脆响叮咚叮咚。
信手低眉续弹,续续弹,弹尽心中无限事
低眉续弹,续续弹,弹尽心中无限事
欢笑声,已成了昨日的回忆
素手弄琵琶,琵琶清脆响叮咚叮咚
分明眼里有泪,有泪滴,人间何事长离别
分明有泪,有泪滴,人间无处寄相思
欢笑声,已成了昨日的记忆
红颜已老不如昔,空自悲戚。
这一声叹息,是人间多少的哀怨。
弹尽千年的孤寂,独自叹息……”
琵琶发声十分特殊,它的泛音在古今中外的各类乐器中居首位,不但音量大,而且音质清脆明亮。同时,琵琶发出的基音中又伴有丰富的泛音,这种泛音能使琴声在传播中衰减小,具有较强的穿透力,在平静的空旷地弹奏时,用它演奏重强音时的琴声能传到二、三里地以外。
耶律赐来的时候便听见了这哀怨的琵琶声,先是远远的,后来越走越近,声音越来越清晰,竟然是从她的帐中传出来的!
这个女人在做什么?!没来由地就是一阵气恼,耶律赐大步向前走去,一把掀开了她的帐帘,少女坐在炕上,手里拨弄着琵琶,眼神飘忽找不到焦距,透明的泪水一颗一颗滑下来,嘴角还噙着恍惚的笑意。男人心里一痛,抬脚急急向她走去,大手夺过她手中的琵琶狠狠摔在了地上,顿时粉身碎骨、支离破碎。
“碎了……”少女喃喃出口,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碎了才好!我真是疯了才会给你找来这把琵琶,你以为自己弹得很好吗?嗯?!我从没有听过这么难听的曲子!”耶律赐走过去又狠狠踩了几脚散架的琵琶。
沐轻楚这才回神,慌忙背过身去,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水,声音还是有些沙哑:“是吗?我许久不曾弹了,果然很难听吗?”
听见她这么一问,男人却说不出话来。如果曲子里没有那么多的忧伤愁苦,或许他会觉得这是这世上最动听的琵琶曲,然而,现在他只觉得心痛。为了让这心痛不被自己发现,他只好大声地喊出来:“以后不准再弹琵琶!听到了没有?!”
沐轻楚低下头去,应道:“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她还能说半个“不”字吗?琵琶许久不弹会忘记,那么人呢?许久不见,是不是也会忘得干干净净呢?从前的从前,过往的过往,都会忘记吗?
可是为什么,她却记得那么清楚,一分一毫、点点滴滴,一刻也不曾忘记?
耶律赐看着她沉默地低头,心里更加气恼,将手中的一个盒子递过去,吼道:“拿着!”
沐轻楚抬头,红肿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迟迟未接。
耶律赐耐心突然被磨尽,喝道:“快拿着!这是木香!”吼完之后似乎又记起了什么,声音放低了些,态度却还是不好地补充道:“专治心疾的。”
沐轻楚微怔,接了过来,原来是木香,风哥哥曾经跟她说过,木香只有在西域才能找到,中原根本就没有,他是怎么得到的?
“你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她问道。
“多管闲事!”耶律赐冷哼了一声,不愿理她,但是沐轻楚沉默之后他却又觉得不满,便又很不自然地开口道:“明天就是部落大会,你不要乱跑,不要招惹是非,知道吗?”
“嗯。”沐轻楚应下了,语气淡淡。
“你愿意守着一个空空的帐篷就守着吧,本王才没时间管你!”转身掀起帐帘,大步离开。
沐轻楚抬头看去,这是傍晚时分,天还亮着,如果是黑夜,那么她该如何自处?她答应了不惹是非,不要乱跑,可是如果麻烦自己找上了门,她又该往何处躲避呢?
茫茫的雪山之上,男子一身白衣,听了面前探子的禀报,呆立当场,久久难醒。
已是四月末的光景,他只感觉到生命的虚无飘渺,身体和灵魂的骤然分开,日夜反复的痛苦折磨……可是,因为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才会坚持了这么久。如今,他爱的女孩儿下落不明,这岂不是天大的讽刺吗?
不是不知道她是安平七公主,不是不知道她要嫁往北秦,不是不知道她有爱着的人,他如此隐忍、如此决绝,难道就是为了等到一个她失踪的消息?
红颜弹指老,当真只是传说吗?
“你走吧。”飘扬的白雪落在他的脸上,男子终于清醒,对着跪倒在雪地里的探子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