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楚……”他叫她的名字,虽然在心里叫过无数次,可此刻却偏偏叫不连贯,仿佛是孩童初次学说话般别扭。
她没有回应。
商湛的手紧紧握成拳头,还是抑制不住全身越来越重的颤抖,他的声音也慌得厉害:“沐轻楚,你……你如果敢这样一直睡下去,我就杀了那些你在乎的人,让这个灵武大陆的生灵都记住,是你害了他们……你,还敢睡吗?”
不听威胁。不给回应。不说话。不出声。不理。不睬……
她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他。
商湛一慌,心里蓦地一阵抽痛,俯身将少女搂进了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身子软软的,和记忆里一样,可是更加瘦弱了,腰身纤细,仿佛一折就会断。怎么会瘦成了这样?
都是他的错。上天,他怎么会离开她三百多个日夜呢?从前不觉得这是错,不觉得后悔,以为谋划好的未来就是幸福,可现在他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做错了。
商湛眉头深锁,幽深的黑眸里昏暗不明,用锦被将少女包裹好,一把抱起来就走。她的身子本就很轻,现在比记忆中更轻了,仿佛下一刻就会失去所有的重量,消失不见。他居然会有这样奇怪的错觉。
他要带走她!
他不会再把她丢在任何地方,不会再让她离开他一步,不会再……不会再做那么错的错事。
“轻楚,我们回家。”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少女,她依旧明眸紧闭,半点知觉都没有。
幽深的黑眸一瞬间涨得酸涩,薄唇紧抿,脚步却很稳,不管他有没有准备好,不管他会遇到怎样的困难,他再也不会放开她了。每一次幸福都那么短暂,尔后是越来越无奈的考验,人生居然活得像是曲折的戏剧,真是可笑。
刚刚走到最后一个纱幔前,忽地一只修长的手先他一步掀开了轻纱,商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里怎么说都是北堂引的地方,而北堂引觊觎他的女人许久,不会那么容易让他离开的!
然而,来人却并不是北堂引,也不是他的乌衣卫。
“放下她。”那人的声音如山间泉水般清越,此刻却如同结了冰凌般冷淡。
“原来是你。”商湛勾唇一笑,“南越康王。”
“难为西蜀郡马还认识本王。”风若尘冷冷一笑:“放下她。”
“呵呵,”商湛笑了,眼眸中却冰冷一片,“她是我的女人,让我放下她?康王真会开玩笑。”
“呵呵,”风若尘也笑了,讽刺道:“你的女人?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西蜀郡马的女人该是那娇娇小小的西蜀小郡主,怎么会在这北秦王宫之中呢?还是郡马想享齐人之福?可惜,我的轻儿倔强得很,怕是不会愿意二女共事一夫的。郡马的主意打错了。”
商湛原本幽深的黑眸越发暗沉了。
“呵呵,”风若尘也笑了,讽刺道:“你的女人?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西蜀郡马的女人该是那娇娇小小的西蜀小郡主,怎么会在这北秦王宫之中呢?还是郡马想享齐人之福?可惜,我的轻儿倔强得很,怕是不会愿意二女共事一夫的。郡马的主意打错了。”
商湛原本幽深的黑眸越发暗沉了,他忽地一笑:“我没有必要向康王解释什么,至于她是谁的女人,等她醒了,康王可以自己问她。”
风若尘冷笑:“等她醒了?你以为她会再醒过来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商湛大惊,她在他怀中安睡,真的像是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似的。
风若尘慢慢走近,凝视着他怀中的少女许久,如画的眉眼间满是疼惜,他甚至不知道,是该唤醒她,还是让她继续沉睡。眼睛扫过商湛的脸,心里突然涌起一个不甘的念头,她爱的是商湛,就连要性命难保,不放心的仍旧是他。如果活着不能成为她的最爱,那么,就让他陪她一同死去吧!
“别人都说公子湛定力天下第一,是灵武最出色的商人,可是为什么本王却感觉不到呢?我只看到了一个沉不住气的落魄男人,真是失望。”风若尘笑道。
商湛凝眉:“如果你什么都做不了,就不要在那里浪费我的时间。让开!”遇到她的事情,他如何能够镇定自若?
“放她下来,我有办法唤醒她。”风若尘苦笑,他的心思百变,已经分不清该做什么了。
商湛看了眼他的神情,转身,穿过层层纱幔,重又小心翼翼地将少女放在了床上。自始至终,少女仍旧保持着安详的睡容,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商湛的手又用力握紧拳头,他谁都不信,可是此刻却不得不信。
两个明明是眼里容不下彼此的男人,此刻却出奇地一致沉默,风若尘走到床前,坐下,像从前无数次做的那样,划破手腕,将鲜血喂进少女的口中。
“啪”地一声,他的手腕被商湛一把握住,钻心的疼痛通过伤口蔓延全身,风若尘抬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你对她下了巫蛊?”商湛怒不可遏,只有那南疆的巫蛊才会让一个人昏迷不醒,才会有这么出奇的解蛊之法!
“是又怎样?”风若尘冷笑:“不仅是巫蛊,还有情蛊,她醒来之后,只会记得我一个人,至于你,她会忘记得干干净净,连一丝一毫的影子都不会想起!”
“原来如此。”商湛松开了他的手腕,讽刺道:“不论她醒不醒过来,她爱的人只会是我,通常一个人只有在得不到的时候才会耍嘴上功夫。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风若尘一笑,转头看向床上无知无觉的少女,重又在伤痕累累的手腕上划出新的伤口,什么也没说,将血喂进了她的口中。是啊,得不到的才会如此不甘心,才会有酸葡萄的心理。可那又怎样呢?商湛,没错,她是爱你,可是她会和我一起死去。你若不信,也大可睁眼好好看着!
血一滴一滴地流进少女的口中,风若尘的动作神情无比自然,商湛黑眸幽深,这个男人对她的爱意,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种挚爱的眼神与怜惜,不是爱人,永远不能理解。
血的流速慢了很多,风若尘心里一痛,千寻小兽那全身染血的模样,眼中大颗透明的泪水,一切像是一场永远还不完的债。它的血是他的,他的血是她的。
商湛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苍白如雪的面容,突然发现她的眉头轻皱了一下,心里突突跳得厉害,她要醒过来了吗?她第一眼看到他会是什么反应?大哭一场还是大骂出声呢?
他还没有心理准备,因此,伫立不动。七天的路程,他三天赶到,昼夜兼程的奔波,此刻终于有了些许安慰。从此,再也没有分离……
“轻儿?”风若尘擦了擦少女唇边残留的血迹,低低唤道,声音温柔如初。他从来没有跟她大声说过话,从来没有对她有任何的严厉表情。
少女在睡梦中,却没有安生的时候。那个梦又来了。
梦里她掉落在冰冷的海水中,而他,长身玉立,静静地站在岸上,眼眸幽深,明明他可以伸手拉她一把,他却只是蹲下身子,看着海水淹没她的脖颈、口鼻……一点一点地淹没。他不笑,神情冷漠,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她。海水明明都已经淹没了她的眼睛、她的头顶,她却仍旧可以看见他在海水中的倒影,那眉、那眼、那薄唇、那白衣锦袍……全部看得清清楚楚。她甚至听见他说话:“从前、过往,就当是一场错误吧,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要溺水,我也没有办法。”
她的眼睛一直睁着,看着他轻轻撩拨着海水,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好像根本看不见她就在他的面前一点一点沉下去。随后,他站起身,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远。
海水这时候开始渗进她的眼睛,咸咸的,她仍固执地睁大瞳孔,忽地海水化作一道刺目的火光,灼伤她的眼睛,失明之前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大火中炫目的红色平安符,金色的丝线绣着篆体的小字“安”……
“白马寺的平安符很灵的,如果相恋的两人各执一半,那么就可以保证一生平安,如果丢了另一半……”
如果丢了另一半……
少女开始哽咽地哭泣,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如果醒来时面对的是残酷的现实,睡梦中是纷乱无奈的梦魇,那么,她该如何自处?
“轻儿……”风若尘继续唤她。商湛站在一边,心都疼得揪在了一起。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梦中那片海燃烧起来,灼热地炙烤着她的身体,因为水火不容,于是一半是冰冷,一半是灼热,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悦儿,走吧,和我一起回家去……”多么熟悉的场景,多么熟悉的声音……
“咳咳咳……”少女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她的喉中,死死地不让她呼吸。她不要看到他们,不要听到他们说话,不要见到他们和谐美满的生活,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