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
沐轻楚被商湛的怒喝惊到,抬头迷惑地看向他,她好像没有得罪他吧?她可是坐得很端很正,一句话也没有说。难道是故意找茬?
被她茫然不知的眼神一看,商湛却是微微一愣,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她的眼睛纯净纯净,透明如一汪春水,不管是怒是喜是愁是痛,总是含情脉脉,让人沉迷其中又不敢多多注视。眉心的六瓣雪花被刘海遮住,才稍稍减了些芳华。
不,她是他的侍女!他有权力去支使她,不管她看起来多么柔弱、多么无辜,一个强盗之女,能有多么娇弱?从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开始,她就不断地惹祸、不断地惊世骇俗,这样的女人,哪里会有软弱的时候?!
“过来。”薄唇微张,他结束了无语的相视,闭上眼睛靠在身后特制的软垫上休息,却不忘记吩咐她。
“……”沐轻楚不答,因为弄不清楚他是不是在和她说话。
“过来给我捶捶腿。”商湛补充道。
“哦。”沐轻楚应道,大奸商,你就见不得我闲着。
马车在行驶中,沐轻楚弯着腰挪到他的身边,他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放下,她坐着根本无法使力,只好慢慢跪坐了下来,好在有厚厚的北胡地毡,膝盖才少遭了些罪。
双手握拳,微微用力,钻心的疼痛便从掌心传来,比十指连心也好不到哪去了。
可是,她不能反抗他,至少,现在还不能。
因为,他是主,她是仆。
小小的拳头落在他的腿上,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商湛的嘴角牵起,心情突然大好,闭目养神,有点昏昏欲睡。可是,不一会儿,拳头落下的频率越来越慢,力道也越来越轻,似乎是犹豫了很久很久才肯捶下来,耳畔她的呼吸也越来越不稳。
商湛疑惑地睁开眼,正好瞧见她的拳头在颤抖,额头渗出了薄薄的细汗,嘴唇也是不正常的惨白,膝盖似乎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猛地瘫软了下来……
“怎么了?!”商湛心里一慌,语气却很强硬,他从未主动关心过别人,因此即使是问句也冷漠而僵硬。
沐轻楚心跳如狂,全身冷汗,双手再也握不起拳头,可是却不肯出声服软。她可以服从他的命令,但是如果要开口求他就是自尊的问题了。
“没事……”沐轻楚咬紧唇,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心痛如绞,就好像那次在破庙前的老槐树下一样……也许,她是饿了……饿到身体摇摇欲坠,终于瘫软了下去!
商湛俊脸一黑,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提了上来,抱坐在腿上,下一秒大手粗鲁地扯去她的衣带!
“不……不要!”沐轻楚全身无力,心跳得更快,他要做什么?她好不容易得到的mi药还在里衣里面呢!还有腰牌……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商湛大手一扯,将她的白色公子服撕成了碎片,抛在了一边,她的身上露出了那件浅绿色的女裙。他可以扶她,可以救她,可以容忍她,但是,她的身上不可以沾染上别人的血——尤其是那个男人的血!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虚弱无生气的脸,商湛眉头一皱,薄唇紧抿,运掌贴上了她的后背,真气缓缓注入她的体内。
沐轻楚从不知道这世上有如此奇妙的东西,也从不知道他冰凉的大手也会有如此温暖的时候,就如同浸泡在舒服的温泉中,四周都是暖暖的热气。
“还是你最好。”沐轻楚闭上眼睛,不禁脱口而出。
商湛一愣,舒缓而笑:“怎么好了?”手上的动作未停,语气温柔至极,自己也没有察觉。
“他们都只知道欺负我,尤其是那个黑衣服的男人,呜,我最讨厌他。”也许是内力在体内冲撞,沐轻楚有了朦胧的醉意,心跳终于放慢了,身体暖洋洋的,似乎可以安心地睡去。
耶律赐?!
商湛的眼睛危险地眯起,这个该死的女人果真是惹到他了!还接二连三地坏他的事情……
“公子,到了。”马车突然一停,帘外夜弦道。兄妹二人相视而笑,公子的口吻真像是和情人在调笑,如同天籁般舒缓动听,果然是天旋地转的变化啊!
“沐轻楚,你好大的胆子!今天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出府!否则,我会让你明白我到底有多好的。”商湛暴喝道。
夜鸣夜弦笑脸一僵,莫名其妙。
沐轻楚瞬间惊醒,他恶魔的本质又回来了?她刚刚说了什么?突然被一把拎起丢在了北胡地毡上,摔得她七荤八素,商湛阴着脸,踩过地上染血的衣服碎片,掀开车帘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好吧好吧,她死定了,沐轻楚挫败地想。解释清楚是吧?她应该可以解释清楚的。这个身子跟了她还真倒霉,原本是毫无瑕疵的完美,现在却被她弄得伤痕累累。
主客厅。
沐轻楚环顾四周,这里真大,需要在这种地方开批斗大会吗?可是,又不像是批斗,因为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理她,看也不看她一眼。
商湛坐在主座上正和夜弦说着什么,沐轻楚认得她就是那天在商船上制服了李二娘的少女,和夜鸣长得有七分相像,眉眼间英气逼人。
她静立在商湛的面前,禀报道:“公子,莲合粉老爷子已经调配好了,可够半年之用,只要我们在十月的时候启程回西蜀就好。”
“嗯。”商湛应道。
“还有,小郡主让我带来一封信。”夜弦说着就从怀中取出一封精巧的信封,沐轻楚偷眼看了看,粉红色?薛涛笺?原来是情书啊!这个大奸商也有爱慕者?那女孩还真有品位、有胆量。
“嗯。”商湛拆开粉色的小笺,唇边露出些许笑意,“小郡主有说什么吗?”
“小郡主说让公子你不要忘记了她,她事务繁忙走不开身,如果有时间一定会来陵都看望公子的。可能五月国祭大典,她就会来了。”夜弦想了想,继续道,“小郡主还特意准备了西蜀的灵芝草,说公子身子不好,要多注意补养。还有,她说公子墨玉上的坠绳有些旧了,她特意编织了条新的,嘱咐我记得替公子换上。还说公子如果可以,不要凡事亲力亲为,好好在家休养,早些回西蜀去。还说……”
“好了,”商湛抬手止住了夜弦,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悦儿总是孩子气,信里面写了的还要嘱咐你再说一次。她的功课做得可好?”
“嗯,小郡主很用功。”夜弦笑道,“说如果公子不信,可以回去检查她的功课。”
“呵呵……”商湛笑了,夜鸣向来冷酷的脸也浮出笑意。
沐轻楚站在一边,突然觉得很尴尬,他们说的人和事,她一点都不知道,甚至很莫名其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人关心她的身体好不好,她有没有不舒服,她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伤心难过……爸爸妈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丢弃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连这个奸商都有值得念想的人和开心笑着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
她不喜欢看到他们笑,甚至,很妒忌,她凭什么要用落寞衬托他们的快乐?
抬腿向外走去,至少,眼不见为净吧。
“你去哪里?!”商湛的笑脸瞬间收敛,她又要走?又要去惹什么麻烦?
“我出去走走。”沐轻楚停住脚,没有回头。
“哼,出去走走?”商湛冷冷一笑,将手中的粉色小笺放在桌上,站起身来,“沐轻楚,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什么叫出去走走?你以为你是谁?千金小姐还是公主皇后?作为商府的第一丫鬟,主人还没有说话,你就可以擅自离开?最好认清楚自己的本分!”
他连声反问道,刻薄的话像是刀子一般不留情,他从来无情,刚刚的开怀大笑只是一个错觉吧?
沐轻楚的泪水在眼里打转,居然会被一个古人这样侮辱,说她什么都不是!说她只是卑贱的丫鬟,主人没有开口,所以她哪里也不能去!
是啊,她原本便什么都不是……
“奴婢知错了,请公子大人惩罚。”将眼泪逼了回去,沐轻楚转身温顺地低下头去认错,她不会哭,不会让这个奸商得意,谁也别想看她哭。
商湛以为她至少会顶几句,或者会辩白几句,发挥她答非所问的能力,没想到她会如此温顺、如此卑微地认错,怒气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好,很好。果然很听话。沐轻楚,现在来解释解释为什么出府吧,给本公子寻找食材?都找到了什么?嗯?什么是猛龙过江、绝代双骄、青龙卧雪、母子相会?你的花样还真不少!”
“公子真想知道吗?”沐轻楚仍旧低着头,谦卑而温顺。
“现在就去厨房给我做出来!”商湛非常不满意她不咸不淡的口吻。